慕初低头垂笑,听他似有深意的话语,莫名有些害怕,只是她从未有 所畏惧。
“这首杨柳枝,用寻常事物作比喻,设想机巧,别开生面。但读来不觉晦涩,反而觉得“眉目清秀”,饶有风趣。这种双关修辞手法,用得巧妙,别有情致,但寓意深刻。 ”昏暗灯光下,她假装镇定的一一解答,而他只看到她垂下的眼帘,淡淡的在晶莹如玉的脸上扫上了两抹黑影,像是盛开的花瓣。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上也没再说话,这条路也不是第一次走,只是第一次是两个人一起走。只是很奇怪,平常她一个人走这段路,总觉得绵绵无期没有尽头,今日似乎不大一会便到了。
楚梓霖看着用竹墙圈围起来的木质老房子,不由得怔住,这种建筑的房子在十年前很多,现在已经很难找了。不过庭院内载着盆景花木,看起来也是格外清幽雅致的。
慕初看到他的目光,再看篱笆墙内微弱的灯光,不由得一笑,“薄田朽屋,陋室空堂。”
虽然没有什么自卑的意思,但听在楚梓霖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现在这个时候,除了笑他什么也做不了。
“谢谢林先生,家中还是母亲就不请你进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楚梓霖摇头:“下次再见面,就叫我子楚吧!”
慕初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不过还是点头应允了。
于是在那一晚,明月当空,室内香销茶尽之后,慕初辗转难眠,直到东方曙光渐起,她才隐约有了睡意。
4第四章
第二日慕初急匆匆的赶去,昨个失眠倒忘了今儿还有正事要做。很准时的,慕初赶到时楚香也迎面走来。今天的装束跟昨日不同,一顶纺纱的遮阳礼帽,礼帽上有几缕染色羽毛,身上是一席藕荷色的连身洋裙,西洋服饰总是上紧下松,脚下是同色系的高跟鞋,行动起来,裙摆跟着摇曳生姿,像是刚从晚会场合上走过来一般。
“还好没失了约定。”
楚香看着气喘吁吁的慕初,有些忍俊不禁,真是个单纯的好女孩,她最喜欢讲诚守信之人,看她有些紊乱的呼吸,倒真是我见优伶啊。虽穿着简单朴素,但自有那么一股不闻世事的风情流露。
“果然说是这个时辰便是这个时辰。”
慕初笑,将她指定要的荷包递给她。
楚香放在手中反复把玩,样式绣工都跟二弟的如出一撤,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为什么是黑底白花?前几日我见朋友拿的是绿底白花。”
慕初点头,她一般也都绣绿底白花,只是昨日里见这小姐气质出众,便绣了这黑底白花的荷包,想来更衬出她独特的气韵来。
“小姐仪容不俗,这黑底白花更适合您。”
楚香满意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换个人说出来必定迎合至极,但从她口中讲出,却让人深信不疑。再看手上的荷包,二弟那绿底白花虽然婉约,但这黑底的似乎气势更盛。
“谢谢你,我很喜欢。”将钱给她,楚香便离开。
慕初叹了口气,昨晚回去只顾着发呆了,就连她手上那一只也是今早赶工出来的,无奈之下只好拿着昨天剩下来的几只急忙赶来。
楚香拿着刚到手的荷包回到楚宅时,就看到楚梓霖蹲在院内研究那一片双瓣茉莉,这些还是父亲在世时种下的,当时为了炼香而种,后来父亲去世,这种香粉就一直搁下,至今也没人再有过问。
“怎么突然对它起了兴趣?”
楚梓霖回头,看了一眼楚香没有说话,须臾间又转向那一片纯洁的茉莉。
楚香耸了耸肩,正欲走开却听到楚梓霖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楚家产业早晚会出事。”
楚香闻言一震,不懂他何出此言,转头再看他时,他正聚精会神的观察那一抹纯白。
“我们家的香粉一直不错,可毕竟是中国传统的东西,这些年来也没有新奇的产品出来。……西洋有极多香氛,却不是以香粉的形式呈现在人们面前。现如今连大姐的房间里都摆放着数瓶外国香水,你还没察觉到要出事情吗?”
楚香低头,她早已发现,静安城制香楚家第一,这个称号怕是很难持久吧!现在静安城内制香的多不胜数,她也有去打探过,无论是从质地还是持久度已经跟自家并无两样。现在每年都是母亲在香粉节那一天大肆宣广,这个第一的称号才能保持至今。只是年年如此,光是香粉节那一年要花费的银钱便是普通人家生活的五年之久,父亲在世时的百万家产,现如今已不多。
“二弟有什么办法吗?”
“传统的东西要传承下去没有错,但在制作工艺上也不能没有丝毫改变。”
楚香点头,她一直有这个想法,也跟母亲提过一次,她听了后没做什么表态,这件事也就一直搁置了。
楚梓霖折了几朵茉莉也站起身,转头看楚香手上的荷包,原本疏松的眉头顿生波折。
“这是哪里来的?”
楚香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看他的目光放在自己手中的荷包上,一直没有开启的笑颜也展开。
“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手中买来的。昨天我见二弟的荷包心里很是喜欢,可是二弟不肯割爱,我只好自己去找了。”楚香说的轻松至极,可眼睛却没放过楚梓霖脸上的波动。
楚梓霖皱着眉头看着,也不能说什么,拿着手上的几株茉莉便进了屋。
“果然有情况。”楚香细微的声音在他走后吐出,若真是那个女子,她倒是乐见其成呢!
傍晚楚梓霖又出现在梨园,今天她倒是早了,远远就看到她端坐在梨园的石椅之上,晚风拂过,掀起她披在肩上如瀑的乌发。她依然穿着连身的起花布裙、粉白色的服饰、墨染的乌发、在这晨昏渐暗的傍晚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含苞待放的孱嫩花朵,迎着晚霞夕阳,吐露如丝芬芳。
“今天怎么这么早?”
慕初反射性的回头,蹙起的娥眉似是有疑惑未解。
“做的少,便卖完的早。”
楚梓霖点头,在她身旁大方坐下,这离那一片梨花还有些距离,可能是接着春风的关系,丝丝甜香入鼻,让人疑惑,这香气是出自她还是来自远处梨花。
“林先生来静安城不是办事吗?怎么这么有时间,日日都来这梨园。”
楚梓霖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浅笑,看得慕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无法直视他的眼睛,那眸光太过凌厉清晰,清晰的似乎她的一点心情他都能敏感察觉 。
“今天还拾花吗?”须臾,楚梓霖轻问。望着她眸光轻闪,耳鬓旁有一缕碎发飘下,衬得她更像是晚间玉兰,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大手抬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慕初更是奇怪,抬头眼睛直直的望他,看他鬼使神差的抚上自己的脸颊。慕初从未被陌生男子这般碰触过,这举动来的太过突然,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世间女子都像你这般纯白如莲吗?”楚梓霖兀自的话出口,一时间只觉万静归空,仿佛大片天地只留他们两人独处。
慕初颔首,不知作何回答,她从未与男子这样亲密地接触过,但并不代表男女之事她不懂。
“这个给你。”
慕初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饰摆件,东西不大,却尤为小巧精致。翠绿的色泽又微微漾着莹白的光,仔细看竟是花瓣的形状。
看她好奇的把玩,楚梓霖勾唇一笑又从她手中把东西接过。
“看这里。”他低沉的声音轻唤,接着神奇的把花瓣中间的花蕊拿起。这花瓣竟是中空的,几乎是在拿掉的一瞬间,纯净芬芳的香味便扑鼻而来,而那所谓的花蕊其实是个活塞,真是个精致的玉件。
“这是茉莉的香味。”慕初惊喜的叫喊出声,没了刚才不自然的羞怯。
楚梓霖无言的点头,接着又把花瓣形状的玉器交给他。
“这是由早晨露水以及茉莉花汁混合而成的花露水,算是我回给你的礼物。”
慕初闻香的动作顿住,看他的眼神掺杂了些疏远。
“那荷包本是卖剩下的,不值钱的东西,林先生不必记挂在心。”
楚梓霖苦笑,看她白皙的脸颊带些微红。
“不是要拾花吗?还耽搁什么。”
慕初点头,一切都如昨日里一样,他们安静的捡起零落的花瓣,然后黑夜渐临,霓虹灯从远处亮起。一盏又一盏,绚丽灯光逐渐取代夕阳,染遍静安夜空。
在去城西的路上,慕初一直沉默,甚至比昨日更沉默,握着玉器的手心渗出涔涔汗意,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
“你每天撷那么多花都放在哪里?”
慕初转头看他问的认真,这本不算是什么秘密,说了倒也无妨。
“埋掉。”
楚梓霖挑眉,突然想起那日与杨少锦在梨园中他脱口而出的黛玉葬花。
“有什么寓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