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询想不通,醉酒后也不太舒服,便想明天再去找林初,却不知道林初在卧室里眼睛睁了一夜,她在等待沈仲询像从前那样突然过来,将她强行带去公寓。
但她失望了。
失望导致林初失眠,早晨起来的时候窗户上都是白白的霜,她抹了一下,突然觉得疲惫,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她也是这样提心吊胆,迷茫仓惶。
一个人只在有所期盼的时候才会感到失望,只在得到的时候才会害怕失去,林初很害怕,她希望自己能像从前那样,没有什么事情会造成她的这种情绪。
上午向阳终于出现在公司,给同事们带来了外地的特产,大家都欢呼着将食物拿到了茶水间。
林初傻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终于在人群散去后忍不住走近向阳,说道:“大哥,我见到那个女人的女儿了。”
向阳一愣。
时近中午,向阳带着林初走到公司外头说话。
路灯底下有一张石墩长椅,长年无人去坐,向阳擦了擦椅子,听了几句后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林初说道:“我讨厌她。”讨厌刘爽。
可林初和刘爽并不算相识,她只是在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林初蹙眉道:“沈仲询还跟她走得很近,还让她碰到手了。”
这话太孩子气,向阳忍不住笑了笑,却听林初道:“沈仲询长得帅,工作家事都好,一定会有人喜欢他,可是他喜欢我什么,我学历一般,也没有一份好工作,我还没有刘爽漂亮,等再过几年,他迟早会腻了,然后另外的女人就有机会了。”
向阳蹙眉道:“你想太多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该去胡思乱想,难道沈仲询对你不好,你对他的了解,是这样的?”
林初摇摇头:“沈仲询就是太好了,所以我才发现,别人也会喜欢他,如果他哪一天不要我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眼睛有些模糊,眨了一下才发现是眼泪,“你让我怎么去想呢,我爸多好多老实的一个人,所有的亲戚邻居都说我爸老实,可他也会有外遇,这外遇还是被我亲眼看到的,我亲眼看到的!”
那头沈仲询去了一趟民安,又和同事转了两个地方,刚巧到了中午,他看了一眼时间,直接开车前往林初的公司。
从大路驶进去,对面还有车子出来,他放慢车速,开得小心翼翼,一直注视着前方路况,也将石墩上的那两人收进了视线。
向阳将林初搂在怀里,一边抚着她的脸,一边低头说着话,沈仲询见不到林初的表情,他将车子停了下来,蹙眉紧握方向盘。
64第63章
正直午餐时间,大厦里外出用餐的员工已陆陆续续的往回走,向阳也及时松开了林初,大庭广之下以免招来侧目。
向阳道:“哭也哭过了,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林初垂着头,手背拭泪,低声道:“没想法,就是害怕,我要是没喜欢上沈仲询就好了,管他会不会跟别人好!”
向阳一笑,有些无奈,半晌他才思忖道:“要不你这次试试听我的?”
林初侧头看向他,只听向阳道:“这段时间,你先暂时别跟他联络,试试过回一个人的日子,你能不能变成从前那样,是不是离开他你就不能生活了?”
林初张了张嘴,捏紧了手,“离开他?”
“对,先离开他,你可以慢慢想清楚。”
沈仲询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车子停在不远处,林初居然看不见。
他告诉自己向阳只是林初的大哥,可大哥不该这样抱妹妹,也不该贴得这么近说话,沈仲询越等越煎熬,最后终于忍不住,发动车子“嗖”一下开到了大厦边上。
林初还在同向阳说话,听见动静后往前方看了一眼,正见沈仲询朝他们走来,向阳小声道:“你自己决定。”
林初心跳如鼓,沈仲询每踏下一步,就像踏在她的心头。
向阳朝沈仲询笑了笑便离开了,沈仲询微蹙着眉,“刚才在聊什么?”
林初翕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又听沈仲询问了一遍:“怎么了,刚才在聊什么?”
林初一鼓作气:“沈仲询,我们这段时间暂时分开一下吧!”
沈仲询一怔:“你说什么?”
“先分开一下,有些事情我要想想清楚。”
沈仲询不可思议:“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努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往常并无两样,程乔安也构不成威胁,可林初居然莫名其妙的说分手,沈仲询无法接受。“你是不是生病了,工作压力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林初点点头,“我很清楚,我最近的状态不好,我担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哪天就要乱发脾气,我不想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沈仲询,我不是说要跟你分手!”林初咬了咬唇,神色凄惶,双眼又开始发烫,她真的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调整一下状态,这段时间我们暂时别见面别联络,好不好?”
沈仲询笑了一声,完全听不懂林初在说什么,林初也说不下去,干脆捏紧拳头,直接朝公司里跑去,沈仲询迈步就追,却见向阳突然从大厦后方走出,上前截住了他。
沈仲询立刻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刚才在跟林初做什么,嗯?”
向阳怔了怔,没料到沈仲询也会发狠,他赶紧道:“林初看过心理医生,你知不知道?”
沈仲询动作一滞。
那年林初八|九岁,小学三年级升四年级,她不合群,没有小伙伴,有时候偷拿同学的铅笔橡皮,还学大人那样骂脏话,当林初朝向阳骂出“贱|人”两个字的时候,向阳拎起她就要去找她爸妈,林初嚎啕大哭,向阳觉得自己欺负了小朋友,哄了她好半天才把她哄住。
向阳带着沈仲询走到大厦后头的小树林,那里有一处凉亭,周边都是落叶,前些日子被雪打落,这会儿落叶铺了一地,踩在上头沙沙作响。
向阳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林初妈妈的感情很好,我把她当成亲姐姐,不过按照家里辈分,我才叫她阿姨。”
林母和林父谈恋爱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向阳才六岁,经常见到林母上三楼的林家吃饭,林母喜欢小孩子,偶尔会给他带几颗糖,两家的交情一直很好。
林母二十四岁嫁给林父,二十五岁生下林初,向阳抱过这个粉嫩嫩的宝宝,有一回还亲过宝宝的嘴,被林母抓到了直接让他赔偿宝宝的清白。
那段时光无忧无虑,他还是个小孩子,林母在工厂打工,林父的师傅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林父凭着出色的技术,以一张初中文凭步步高升,后来他成为了厂长,买了新房,装了空调,购来彩电冰箱,还有当时上千元的电话机,逢年过节林家的门槛总是被送礼的人踏破,林父一时风头大盛。
小树林里安安静静,连虫鸟都无,偶尔吹过一阵风,携着冬日独有的冰寒。不远处的窗户里站着一个人,捧着茶杯怔怔发呆。
林初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茶水间,后来一想,可能是外头的同事太多,她怕会当场哭出来,那样就太丢脸了,站在这里却能看到沈仲询,西装革履的他真是好看,林父也曾经穿过西装打过领带。
那时林父意气风发,结识了一帮生意场上的朋友,那些朋友现在混得很好,有人进入了官场,有人移民出国,有人资产上千万。
林父那时也认定自己会闯出一番大事业,人人都在背后说林母走运,嫁给了一个老实人,这老实人还有本事,可惜了林父一表人才,却娶了一个脾气暴躁,胸无点墨,满口脏话的媳妇儿。
温香软玉谁人不喜,林父有时候借酒消愁,抱着林初说林母的坏话,把林初逗得“咯咯”笑。
林父的应酬多,但再忙他也顾家,争取每天都能回来吃饭。家里住在五楼,林初人小腿短,每次都耍赖不肯爬楼梯,林父接她放学,把公文包挎在胳肢窝里,或者背着她,或者抱着她,哄她:“下次就要自己走了,被妈妈看到又要骂!”
后来林初不记得是哪一天,也许是三年级的一个周五,学校停电提前放学,她那时已经学会了自己回家,和同学在路边买了炸鸡翅,蹦蹦跳跳的往回跑,到家的时候鸡翅刚好吃完,她开门进屋,见到林父只穿了一件短裤,她那时还不懂什么叫“神色慌张”,咧嘴叫了声“爸爸”,奇怪爸爸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突然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动静,林初以为妈妈也下班回来了,撒腿就往卧室跑,林父拦也拦不住。
卧室连着阳台,林初冲了进去,却没有见到林母,只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抓着阳台栏杆,睁大了眼睛一跃而上,在林初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她就跳了下去,那张脸像是慢镜头,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林初看得清清楚楚。
沈仲询呼吸一滞,问向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