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说话,低头抵在画框上。他始终未问她为什么要带上沉重的油画框,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任由她做想做的一切。
“去市郊小镇。”他吩咐司机。
车子一小时后开到了有许多红色楼房的小镇,在尉央的指引下,车子停在了林卿和那栋小楼外,司机帮忙把沉重的画框搬进楼内,尉央下车后看到乔欧南握着手杖下来,沉默一瞬后还是开口:“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乔欧南缓步绕过车子走向门口,说:“撑不住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先进去吧。”
尉央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也没有一点变化。所有物品的位置摆设就像油画里的静物,数年如昔。
房内很干净,应该已经有人来清理过了。乔欧南扫视了一圈,说:“你想把画挂到哪里?”
很快乔欧南的目光就被挂在墙上,沿着楼梯一路挂到二楼的油画吸引。尉央费力地搬起沉重的画框走上楼梯,乔欧南想帮忙却被她避开,轻声说:“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乔欧南握着杖端的手紧握了一下,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尉央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说的话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
乔欧南眼中懊恼一闪即逝,准备再说什么时她已经搬着画框慢慢挪上楼。
上楼时左腿腿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禁不住苦笑,她说的没错,他把自己照看好,不会从楼梯上摔下去,就已经是帮了她的忙了。
因为上楼动作慢,乔欧南有时间看清楚墙上的每一幅画。画中的女人有着和尉央相似的容貌,只看着那一幅幅油画,眼前就仿佛经历了一个个快乐幸福的场景。
光脚走在喷泉边裙摆全湿的少女,趴在窗外爬满藤蔓的栏杆上无聊望着夜空的少女,躺在绿色山坡上书本半遮脸颊的少女……最后还有教堂神像下戴着戒指的纤细左手。
乔欧南终于走上了二楼,却看到尉央扶着画框倚在一扇门外望着自己。
“她很快乐吧?”她问。
乔欧南点头:“很快乐。”
“知道为什么吗?”她唇角扬起淡淡笑意,眼中却空荡无神。没有等来乔欧南的回答,尉央自答:“那是因为他把全部的*都倾注在了她身上,在他眼中,那个美丽*笑的少女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虽然尉央没有告诉乔欧南他们是谁,但他已经明白画中人是她母亲,也听懂了话中绕来绕去的他和她。
尉央轻声笑道:“可是她有多快乐,我就有多痛苦。”
乔欧南静静望着她的欲哭无泪,他接她回奥斯陆的那晚,她站在林卿和病床前说过的那句话在耳边响起:“我等了他那么多年,竟然等不来他说一句*我。”
乔欧南走到她身边,却没办法安慰她。因为她这么多年承受的痛苦,他永远也做不到感同身受。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被他亲手放弃后的她心究竟撕裂成什么模样。
乔欧南帮她推开身后的房门,四处摆放的画板还有满室的画稿,弥漫的颜料淡淡的味道,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地方。
“你想把画放在这里吗?”
尉央深深吐息,说:“一年前他就是在这间画室,时隔二十年重新开始画画。画的就是我手下的这幅油画。”
也是林卿和生前最后一幅作品。
同时也是那天,乔欧南开车来到这里,离开时遭遇了车祸。
尉央觉得自己单是站在这间画室外就开始透不过气来,随即伸手关上了房门。从走廊上的工具箱里翻出锤子和长钉,走到楼梯边开始往墙壁上楔钉。
乔欧南拧着眉头看她一下又一下像发泄一样狠狠落锤,提醒她:“小心不要砸到手。”
话音落下时她也停止砸钉,把锤扔到地上,返身搬起立在画室外的画框,吃力地拖着底框要往墙上挂。
乔欧南最后还是没忍住,上前用空着的一只手帮她托住画框。画在墙上挂正,刚准备松手就看到钉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出来。
尉央被突然下坠的重量带着向后倒去,乔欧南心惊,扔下手杖接住她的身子,随着画框砸在地板上的一声巨响,两人双双摔倒在楼梯口。
摔倒后的尉央突然没了动作,乔欧南顾不得腿上愈演愈烈的疼痛,扶着她的肩坐起来,急道:“有没有受伤?被画框砸到了吗……”
还未说完,他便看到她被压在画框边缘下的左手。
乔欧南搬开画框抬起她迅速充血红肿的手指,而她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般悄无声息。“尉央,到底怎么了?很疼吗?”
她神情茫然地转头看着他,说:“这是什么?”
乔欧南顺着她返回去的视线看去,落在地板上的油画翻在地上,露出的背面白布上有一串字迹。
清澜湖边,初知龄龄有喜。
一九八八年夏。我们*你。
乔欧南扶着她的头揽进怀里,她挣开,再次问他:“告诉我那是什么……”
他轻声喟叹,无声地再次抱紧了她。
尉央抬起左手,看着红肿了一圈的手指,突然间觉得疼痛难忍,心如锥刺。像被掐住了咽喉,没法透气没法呼吸,她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冲出来的却是哭声,嚎啕大哭。
她太委屈,委屈了二十多年,没人告诉过她,你父亲*你。她忍受着他给自己选择的生活,忍受了对自己所有的不公平,只等到写在这幅他临终前画作上的一句话。
“他对我说过,他不求你能原谅。”乔欧南轻拍着她的背,说:“我想他只是希望你知道,他一直在*你。只不过用了一种错误的,无法挽回的方式。”
那幅油画,画面宁静,满溢着幸福和期待,一如那时林卿和得知尉龄怀孕时的激动与喜悦。他将生命最后的一年时光都用来怀念,以画笔承载他心中最美好的一刻,耗尽心血描绘,用它来向唯一的女儿道歉。
“爸爸……爸爸……”
尉央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乔欧南抱着她坐在楼梯边,任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哽咽。再不用像葬礼那样,担心哭声惊扰了亡魂,没法去到天堂与尉龄重逢。
窗口投下的影子在楼梯上不停变换,直至黑暗将他们完全笼罩。
整栋小楼变得异常安静,乔欧南为她拨开被泪水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侧过脸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
尉央眼睫一颤,抬头看向他时正对上他吻下的唇。
她下意识要避开,却被他扣住了后颈。
相贴的嘴唇间混着泪水的咸涩,他从没真正的吻过她,而这一吻,他已经等待了漫长的时间。吻在唇上停留的时间不长,却绵缠刻骨。最后他吻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收起手臂紧紧拥抱着她。
黑暗中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后,声音低沉而郑重。
“我不求你的原谅,只需要你知道,我*你。”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三。
也许是因为被触动了情绪,第一次写文把自己写哭,尉央真的太委屈了。(哦凑,不就是你把她写那么悲催的吗!= =)
都冒泡给我看~七夕快乐,有情人会成眷属O(n_n)O~
☆、55第五四级阶梯:心安的地方
窗外夜空隐约可见星光点点,尉央沉默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乔欧南拖过一张椅子坐到她面前才猛然回神。
乔欧南把翻遍整栋房子才找到的药膏和纱布放在她身侧,握起她左手腕把受伤的左手拉到面前。“先简单给你包扎,弗里很快会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医院。”
他挤出药膏小心地抹在她被砸得红肿破皮的手指上,放在唇边把药膏稍稍吹干后拿起纱布给她缠上。
尉央定定凝视着他低垂的眼睛,最终视线落在他空空如也的身侧,说:“你的手杖呢?”
“掉在楼梯夹缝里取不出来。
回想起摔倒的那一瞬,她看向他的左腿:“腿又疼了吗?”
乔欧南给纱布系了一个结,抬眸注视着她说:“所以我说去医院,我们一起。”
尉央抽回自己的手,说:“我的手没事,不需要去医院,晚上我想睡在这里。”
明白她的身心疲惫,他不想再勉强她做任何事,便电话里吩咐弗里不用再安排医院。弗里电话里回答得很干脆,出现时却还是带来了乔欧南的主治医生。
乔欧南把笑容温和,举止绅士的中年医生带到尉央面前向她介绍:“这位是布兰医生,我的主治医生。”
尉央起身想和他握手,却被他执起右手,姿态极为标准地亲吻了一下手背。她望向乔欧南,他回她一个“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这让她有些意外,原来贵族家庭中也会有出类拔萃的医生。
右手刚被放下,尉央还没来及回礼,布兰医生眼尖得发现了她被包扎起来的左手,于是彬彬有礼道:“能允许我为你检查一下你受伤的那只手吗?”
“乔现在比我更需要你。”
听到她称呼乔欧南的方式,布兰医生眉头一挑,回头看了乔欧南一眼,说:“噢,是真的吗?我第一次听说贝伦特因先生会需要我,要知道,他可从来都没把我这个主治医生放在眼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