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突然响起的刹车声令尉央出了虚汗的身子瞬间凉透了,脖子僵硬得无法动弹,更不要说让她爬起来躲闪。
她脑中嗡然作响,时间在一霎那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知道这是人类大脑在面对绝境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但是已经无力应对。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全身颤栗,一道黑影打横漂移过眼前,最终险险斜横在路中央。
那个被瞬间发生的状况惊呆的路人跳下人行道,扶起跌倒在路口的女孩,一迭声的“老天,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很抱歉刚才走得太匆忙撞到你,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尉央有些脚软的站着,勉强笑了笑摆摆手,说:“没关系,谢谢,我很好。”
善良的路人不放心地打量她的手臂和腿,犹疑地问:“真的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尉央摇头,然后在那位男士惊讶的目光中慢慢走向停在路中央没有动静的黑色车子。
车窗上贴着遮光膜,从外面只能看到自己长发微乱的倒影。尉央不知道里面人究竟有没有出事,黑沉沉的车体透着深深的压抑。
她只好抬手轻轻敲了敲驾驶座边的车窗,思考了一下用英语询问:“你还好吗,先生?”
没人回答。
咬了下嘴唇,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加重力道再敲一次时,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秀气的面孔。尉央愣了一下,没想到会看到一张东方男人的脸。
不知道他是哪国人,她只能用英语再问一遍:“先生,你有没有受伤?”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士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觉得这样坐着和女士说话不礼貌,解开安全带要推门下车。尉央立刻后退两步远离车门,方便车里人下车。待他在面前站定,她才说:“我刚才不小心跌倒摔在马路上,连累到你很抱歉。”
本来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受到惊吓的年轻男士因为她的态度缓和了脸色,同样彬彬有礼地说:“这只是意外小姐,你也受惊了。”
一开口,尉央就听出了他的口音,唇角终于挽起笑意,改成中文道:“谢谢你的理解。”
年轻人一愣,不自觉地抓抓头发,笑的有些腼腆:“原来你也是中国人,我一直没听出来你的口音。倒是你,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看来我的发音还是不够标准。”
“只要不去做翻译官,你的口语已经绰绰有余了。”好久没碰到同胞,尉央难得的开心了一下。“而我离开中国太久,中文都怕说错了。”
“没有的事。”
“哦,对了,你怎么停了这么久?是不是你的车……”
“是啊,刚才踩刹车路面太滑有些失控,停下来后就熄火了。”
“真的很抱歉。”
“没事,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打电话叫人重新派车过来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也要走了,希望我们都不要再遇到这种事。”
年轻人微笑着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远处开来的一辆同样是黑色的车子停在了附近的路边。
尉央知道他要的车子来了,于是朝他点头告别。
他回以礼貌的一笑,却不是走向路边的车子,而且回到自己的车边,拉开了驾驶座后侧的车门。带着洁白手套的手一只拉着车门,一只挡在车门框上方,低声而恭敬有礼地用英文说:“先生,车子到了,您过去吧。”
下一瞬,她已经和一双深邃的,墨黑深处透着蓝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她见到过,最令人无法自拔的眼睛。
也许是那一霎的震撼太大,等到她回神,她甚至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男人穿了一套深色西装,手臂上搭了一件同色大衣。下车时手腕擦过门边,有亮光一闪而过。
年轻司机推上车门,砰的一声。
尉央看着那个男人,他的眸光也扫过她,只是停顿了几秒便错开。她敛了眼眸,转身离开。经过男人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女士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早些换下这身衣服。”
不待她有反应,已经径自越过她,展开大衣优雅从容地穿在身上,穿过细雨走向路边停靠的那辆车子。早已等候在车边的司机立刻为他拉开后车门,他微微点头后便坐进车里,深色大衣隐匿在一片暗影之中。
年轻司机礼貌同她道别后也快步跟上去,很快那辆流线极美的车子便消失在了蒙蒙雨雾中。
尉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衣,才发现浅驼色的面料上因为之前的跌倒沾染了大片的污水,一片一片的污渍看起来异常狼狈。她垂眸一笑,再惨也不过如此了。
忽然眸光一凝,她回身走到那辆被暂时遗弃在路边的车子,蹲下来在车轮边捡起一枚闪着光亮的东西。通体深黑如墨,透着的却是温润的光泽,上面刻着繁复的图案。如果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枚袖扣,大概是他在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
大学时因为兴趣选修过宝石鉴赏的课程,凭着那点可怜的知识她艰难地判断这应该是罕见的成色上佳的墨玉,或许价值不菲。如果当掉,应该可以换到相当可观的一笔……尉央也奇怪,为什么这时候下意识想到的是拿别人遗落的东西为自己换来一笔救命钱,而不是想办法把它还给主人。
最终她只能向老天低头承认,她已经被困境折磨地不得不屈服于生活。
可是,她还想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雨越下越大,她无处可躲,好在没有淋太久的雨,有人过来处理这辆熄火的车子。
她用英语询问来人:“请问你认识这辆车的主人吗?”
来人以很诧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回答:“是的,女士。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她摊开手心伸到那人面前说:“那位先生的东西不小心掉了,我想它应该很贵重,你能帮我还给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言不惭的求评,点击收藏咩╮(╯▽╰)╭
☆、第零二级阶梯:艰难的选择
尉央没想到这个明明再简单不过的请求却在那人看清楚她手心上的东西时遭到了拒绝。
“抱歉女士,它还是由你去归还比较合适。”
“为什么?只是把它还给主人而已,谁去都可以。难道你还会把它收为己有?”
“相信我,除了它的主人没有人敢把刻着这个图案的东西占为己有。我可以为你联系,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女士你自己了。”
只是想还回一件在她看来有些贵重的东西,不料还会这么麻烦,尉央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最后她只好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对方,说如果联系上那位先生请打电话通知自己,只要她有空随时可以去还东西。
然而直到三天后,尉央才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对方是位男士,说话非常礼貌得体:“小姐,乔先生请我代他向您的好心表达感谢,只不过他最近并不在奥斯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它可以留给您当做谢礼,无须再归还。”
“这都是我该做的。请向乔先生传达我的谢意,感谢他的礼物。”她客套的结束了通话。
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一直带在身边的墨玉袖扣,指腹抚着上面繁复的图案,隐隐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
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她想着,无奈一笑。平白得了一件礼物,是不是有点幸运?
重症监护室突然传来的骚动吸引了尉央全部关注,匆匆赶到时被护士拦在门外,她只能从一扇狭小的玻璃门中看着室内的情形,却在看清的刹那一阵胸闷。
她的父亲被数位医护人员围住,甚至动用了电击刺激瞬间停跳的心脏。
尉央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全身僵硬地甚至感觉不到麻木,眼前的一切像被一双强势的手疯狂地扭曲,张牙舞爪地扑到她面前。
当一位医生把病危通知书递给她时,她怔怔地看着医生露在口罩外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睛,抓着笔却始终无法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上面。
“孩子,我们会尽力。但还要看上天的意愿。”
“谢谢……”
最坏的结果终究没有发生,医生宣布病人脱离危险时她手肘抵着墙跪倒在地上,微微笑了。看来上天对她还有最后的一丝怜悯,没让她彻底成为一名孤儿。而当那股虚脱感过去,她也回到了现实。
她急需一笔钱,一大笔。看着父亲一天天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她没有丝毫安全感,总觉得某天他会因为拖欠大笔医疗费而被推出那里。
*
然而尉央还在苦苦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凑够自己所需的那笔钱时,一个男人不请自来。
男人高大颀长的身体站在狭窄的门前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尉央静默了许久才请他进了房内。
男人浓黑的眼瞳扫视了逼仄阴暗的房间一周,说:“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习惯吗?”
“已经住了下来,哪里还在乎习不习惯。而且从十年前开始我就一个人住。”好久不说中文,忽然有人能和她中文交流,她还是有些微的不自然。
男人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忽然开口道:“我听说了前两天的事,关于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