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为自己的身体还没娇贵到那种地步,开口道:“没关系,就这样吃吧。”
“可欧先生交代过我……”护士长突然收口,然后又干巴巴地朝我笑了一笑道:“冷粥吃了伤胃,我还是去热下。欧太太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护士长的人已经到了门边。
看着护士长消失的身影,我微微地叹了口气,欧沐臣实在是将人心收买得太过彻底。
夜幕早已降临。
吃过这顿不省心的晚餐,护士长应我的要求将病房里亮着的全部灯光关掉,交代我安心睡觉后便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后我便睁开了眼皮,望着头顶上的黑暗。
其实才不过七八点钟的时间,哪有什么睡意,熄灯只是不想面对这亮堂堂的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榜、白色窗帘、白色被子。因为它们会让我想起爸爸去世后的那七天的灵堂,那铺天盖地的白。
很奇怪,以前一个人在欧沐臣的大别墅里度过那么多个黑夜,我都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自由自在,悠然自得,可现在呆在这个比欧沐臣的别墅不知道小多少倍的病房,却觉得这病房太空阔太冷清。
是生病让我变得脆弱,变得胆怯了么?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有的只是我扪心自问的声音,静得就像时间被冻结住了一般。骤然,一道闪电从穹宇劈过,接着一声炸雷响起。
轰--隆隆--
不久,大雨倾盆而下。
如果白色代表生离死别,看了觉得无奈又可怖的话,那么这哗啦啦的雨声就代表了情人的眼泪,听了只觉得悲哀与伤感。
我用手一点点地扯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不想听到这悲鸣的声音。
可是,已经太晚。
因为脑海已经被那个身影占领。
他跪在地上,全身湿透,背佝偻着,头埋在膝间,偶然间抬起头,抬起那张英气逼人、却又苍白得不成样子的脸,虚弱地望着一扇窗户,那是我房间正对着他的那扇窗户。
窗户上的后面是紫色的窗帘,紫色的窗帘后面是心如刀绞、泪如泉涌的我。
一条窗帘,一面玻璃,一席雨帘,横亘在我和唐进之间,却将我和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我只能遥遥地望着,偷偷地望着,痛痛地望着,却不能再走进他半步,因为我的身后,还站着妈妈……
生病真的会让人脆落,因为,我流泪了。
我的眼泪就像窗外的瓢泼大雨,倾泻不止,将枕头弄得全湿,最后,在抽抽泣泣中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口干得要命,真希望天降雨露啊!
“水……”睡梦中,我无意识地低喃出这么一个字。
过后很快,我干燥的唇触及到了一片清凉,甘甜的水从我干燥的喉流进我火灼的心田。那清凉入心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是在梦里。
那么,是谁呢?护士长么?她来得可真及时啊。可,我按铃了么?我又是什么时候按铃的呢?我倏然睁开眼。
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所以嗅觉和听觉显得异常敏感。
我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我还闻到了刺鼻药水以外的气味,有些熟悉,似乎是?
怎么可能?
“谁?”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了。
“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了我。
竟然,真是他!
我被这个结果震慑住了,片刻后才出声道:“开灯!”
啪得一声,刹那,眼前通亮。
刺眼的灯光让我眯了下眼,男人俊美的五官赫然入目。
虽然很美,却很碍眼。
“怎么了?”
“你在这干嘛?”我皱眉质问。
“你开灯就是为了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欧沐臣不满地反问我。
如果欧沐臣的这种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照顾”的话,那么,我拒绝接受这种“照顾”。
这就像掴人一巴掌后,再给一粒糖的行为一样,扇巴掌的人以为糖果的甜蜜可以抚慰那一巴掌的疼痛,可他却不知道那疼痛不是在脸上,而是在心上,又岂是一颗糖能抚慰得了的呢。
“这里不需要你,你回去吧。”我的声音虽轻,却极冷。
“你……”欧沐臣的声音被一阵和弦打断。
欧沐臣低头从身上掏出手机后,瞥了一眼后,掐掉,然后将手机塞回兜里。
他的手刚从兜里抽出来,兜里面的手机又响了,欧沐臣蹙了下眉头,又看了我一眼后开门出去了。
我呼出一口气,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正打算叫护士过来熄灯时,欧沐臣开门进来,见我伸手去够铃时,疾步走到我身边,大掌率先覆盖住铃,开口道:“想要做什么,跟我说吧。”
“欧沐臣,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不需要你,你去需要你的地方吧。”声音虽冷,却有些无奈。对出而又返的欧沐臣虽然有些意外,然而更多的却是头疼。
千思万想的人,渴求见一面却难于登天,明明不想见的人,却总是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这若不是老天的作弄,又是什么。
欧沐臣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似的,依然重复着他之前的问话:“想要做什么?”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熄灯了。”欧沐臣在我耳边聒噪完后,啪得一声,关了灯。
灯一关,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只是,我再难以入眠。
好在这一夜欧沐臣没有梦游,算是万不幸中的唯一庆幸。
婆婆是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带着早餐来到医院的,婆婆来后欧沐臣便回去了。
我没有问婆婆为什么昨晚她没来,倒是婆婆在喂我喝粥的时候主动解释道,“阿臣说他自己中午已经睡过了,他要妈晚上回去养足精神,好白天照顾你,妈想想也对,所以昨晚晚上妈就没有过来了。”
“妈,沐臣白天还要上班也挺累的,晚上要是还要来照顾我的话,我怕长久下去他的身体会吃不消。再说,晚上我一不吃二不喝三不上厕所,除了睡觉就是睡觉,真没别的什么事。就算哪天有点什么事,这不还有护士吗?这儿的护士个个都很细心,对我也特别关心照顾,有她们在你是完全可以放下心来的,所以晚上真不用安排谁过来陪我了。”我趁机劝说婆婆道。
唉,我老是说欧沐臣能演,其实我又何尝不会演呢。
“你说的妈也不是没考虑过,所以这段时间妈给你补身子的同时,也会给阿臣补身子的。这段时间阿臣的身体妈会帮你好好照顾着,你就安心地养伤吧。”婆婆宽慰我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我在和婆婆拉家常中熬过了白天,迎来了黑夜。晚餐照例是护士长过来喂的,不过不同于昨晚的是,欧沐臣坐在沙发上看着护士长喂我吃饭。这段晚餐我吃得很不香,护士长更是被欧沐臣比鬼还要阴冷三分的气息震摄得拿调羹的手都微微有些抖,有次不小心将粥抖到了我的身上,我还没发觉,欧沐臣的眼眸已经扫射过去。那种冷眼我早见怪不怪,但护士长是初见,所以被吓得不轻。护士长走后,欧沐臣收起那三分鬼气息,摆出人模样来,前后变脸的速度快得让你根本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我住的是VIP病房,房间宽敞、装修豪华,电视、电话、沙发、冰箱、浴室等设施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个小型但是豪华的酒店套房。
晚饭过后,我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虽然是极其无聊乏味的肥皂剧,但总比看欧沐臣的脸要来得舒心。
欧沐臣坐在沙发上,手上操作着手提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鼠标的点击声音,此起彼伏。一次护士查房开门进来,我的视线在扫向进来的人时无意间掠到沙发上的欧沐臣,栗色的自然微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定,他的眼睛直视着屏幕,神色冷峻,双唇紧闭如蚌,下巴犹如石雕。遭人打搅后,欧沐臣给了那护士一记冷冷的,狠狠的目光,那笔直射去的目光中,明显得带有一种凶残的野兽气息,此时,生人勿近!
我不认为欧沐臣会是那种将工作带回家的人,但又似乎只有“工作”这个说辞能解释欧沐臣面对电脑的严峻之色。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
欧沐臣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抬眸看了我一眼,清凉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住院至今,我接过两个电话,一个是妈妈打来的,一个是杨欣打来的,这次,又会是谁呢?
我想我是住院住得太无所事事,太空虚乏闷了,所以我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时才会那么急切,结果手机没摸准,还被手腕擦碰到,“嘭”地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欧沐臣将手提移开,放置在一边,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走了过来,半蹲着身子将地上的手机捡起,视线扫了手机屏幕一眼后,站起身,将手机屏幕朝向我,开口道:“你的手还不方便接电话,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就不要接了。”
我看了眼屏幕,没有名字,只有十一个数字。看一眼后,觉得这一串的数字特别眼熟,在心中默念一遍后,啪得一下迅速激活了我脑海中的记忆--
这是,白羽凡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