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第一次见唐朵,是在城郊的别墅里。她自发地钻进厨房帮着她打下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开心闲聊,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像一个乍现的灵感,只觉得费岂昂那种性格的人,就是需要唐朵这样活泼简单的姑娘填补,却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亦真亦假的,郑阿姨就有了让他出门散心的理由。
她告诉费岂昂,海南岛有一座海上观音像,灵验无比,心诚必应的。
他当然是从不相信这一套的,听郑阿姨这样讲,却也没有反驳。
只是当日下午,他就飞去了海南。
安维朗来医院探望的时候,还吃惊不已。马上就快一个月了罢,从没见哥哥离开过的,甚至连夜晚睡觉都要保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唐朵才能安心。医院里的小护士不知被他骂走多少个了,不是嫌人家开门的声音太大就是该换药的时候来的太慢,总之,凡是遇上跟唐朵稍稍能扯上关系的事,哥哥就会变得很没风度,社交活动也全部终止了,圈子里很多人都在打听费少近来的行踪,任谁都无法想到,这一个月以来,他是把医院当成家的。
大多数的人已经默默接受唐朵再也不会醒来的诊断了,甚至包括肖驰在内。他跟杜妮可经常会来医院,安维朗也不理他们,只冷眼旁观的看他自顾自地跟唐朵说话,常常讲到哽咽。他不知道植物人的脑海中是不是也有一个世界存在,但是他想,唐朵一定是不想看见肖驰的,害她伤心欲绝的人,怕是连声音也不愿听见的,只是现在的她,无法表达罢了。散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摆出一副心痛的虚伪模样呢。
回国探访的假期早就结束了,肖驰却迟迟不愿回去。杜妮可总算对唐朵的状况放了心,索性就陪在他身边扮贤淑,更何况肖驰这些日子以来也的确待她不错,恍惚的,杜妮可就觉得,他终于被自己感动了。
无论怎样,唐朵的生命体征总算趋于正常了,安维朗奉命每日跟费岂昂汇报,他去海南已经一个星期了,还是郑阿姨随口说的,要诚心诚意的叩拜,连着十天,会出现奇迹的。
费岂昂当然看不清郑阿姨的用心,她只不过是想让他出去散散心罢了。他拜的虔诚,几日下来,膝盖也红肿了,但是总算体会到,你可以为一个人心甘情愿做任何事的时候,那种感受,盈盈满满的,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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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
费岂昂还没有回来,唐朵却差点离去。
凌晨一点钟,监护仪上的线路愈发的走直,报警声随即嘀嘀响起。
病房内,瞬间乱作一团的。
而后,她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日夜里,费岂昂只觉难以入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隐隐不安。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思考自己对唐朵的感觉。爱情,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只是看着她受苦,竟也会跟着心痛,是不是应该叫□情,他理不清。也曾怀疑过自己只是想尝尝清粥小菜罢了,毕竟连衣服都是要日日新装的。却没想过,这粥这菜,似乎被放了罂粟,愈发欲罢不能了。
实在懒得去想,更何况他做事一向都是凭心情的。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明天,就满十日了,他不是不相信奇迹的,小时候,在京城的老子被打压,所有人都觉得,费家的气数就要尽了,老老子被关了禁闭,四面楚歌的,最后却硬是挺了过来,而费家的根基,也更稳妥了。所以他想,奇迹真的是存在的。
还甚至想着,明天一回去那里,就能看见她瞪着大眼睛坐在床上,嚷嚷着好闷,如果实在闷的想发脾气,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光出气。
抱着这样的心情,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阳光明媚。
匆匆赶回T市,她却不见了踪影。
空荡的屋子,空荡的床,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最后,变成可怕的沉寂。他的头发微微长了,胡子也不似从前刮的干净,眼底的血丝,从她出事以后便没有消散过,那种刺痛的心情,又跑来侵袭他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后悔,没日没夜的后悔,此时此刻,也依旧如此,如果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那十日便十日罢了,说什么都不会抱着为她求奇迹的心离开。
他慢慢坐在床畔,眼底潮湿一片。
“哥?”安维朗走进病房,看见费岂昂这幅失魂模样,即刻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别担心,唐朵没事,现在在手术室里。”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安维朗幽幽开口,目光飘向别处。
他霍地站了起来。
还以为。
如释重负的,却反而流下泪来。
安维朗吞吞吐吐的,眼底也是一片倦色。“哥,有件事……”
“什么?”忽然记起她那时候气急败坏地挖苦他,您的嘴是开过光吧,这么惜字如金的是想收费还是怎么样啊。垂着眼回忆,印象中,她总是好奇的时间比较多,每回坐了他的车子,除非困的睁不开眼了,不然,从头到尾都是左顾右盼的,一副终于见着了地球的兴奋模样。
“她爸妈来了……昨晚情况实在不好,张院长建议立即做开颅手术,这么大的事……得有人签字……”他看着费岂昂,越说越没有底气的。
他的目光越到别处,还是不行吗。
最好的医生,最虔诚的祈祷,也留不住她吗。
就好像一夜之间,便换了心智的,不再随意跟别人发脾气,不再狂妄的迁怒其他人。他望着窗外,心,终于疼到麻木。
半晌过后,才幽幽开口,“我去看看。”
安维朗说,没有通知左彦他们,来了也没有用的。手术室外,只有郑阿姨跟一位陌生的中年女人在等。见他回来了,郑阿姨擦着眼角迎去,那个中年女人,也是泪眼汪汪的。费岂昂清楚,大概就是唐朵的母亲了。
“事情的原委都听说了,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朵朵。”杜毓敏弯身向费岂昂鞠了一躬,眼泪簌簌地落。
他冷冷的,面无表情地站在杜毓敏面前,这一躬,就是想替唐朵收下而已。
“爸,你快点,岂昂哥来了。”
循着熟悉的声音远远望去,正见唐馨然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向门内的人大声喊着。然后,就看见唐易洲夫妇从里面出来。费岂昂皱着眉,脸色难看的可以。难道是他花了眼么,怎么就看见,唐易洲的嘴角是噙着笑的。
安维朗跟郑阿姨站在一旁,也是一声不吭的。
“岂昂哥,这是我爸妈。”唐馨然挽着唐易洲跟徐卉快步走来。
他略略扫了一眼,淡淡点头。
“我们唐家真是祖辈积德了,居然能有幸结识费家少爷。”唐易洲甚至激动的伸出手去,之前唐馨然跟他说认识费岂昂的时候,他还只当她在吹牛,今天看来,真真不是说笑的。
费岂昂的手丝毫没有动作。
只冷冷地盯着唐易洲,难以置信。女儿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的,他居然还会有心在这里跟不相干的人笑脸谈天。他也知道唐朵跟唐馨然的关系,只是一直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毕竟这世界上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姊妹兄弟很多,唐朵讨厌唐馨然的心情,他亦是理解的。可作为亲生父亲,这是该有的态度么。
唐易洲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笑笑,然后悻悻收回。虽然是觉得没有面子,但心中却仍是洋洋自得的。唐朵住的病房都可以跟总统套房媲美了,他这样帮助她,不是因为唐馨然还会是因为什么。
“你签的同意书?”似乎终于明白,为何唐朵会称他唐易洲了,她并没有喊他爸爸,而今天的种种境况也让他看清,唐朵对唐易洲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唐易洲点头。
唐馨然拧着眉看费岂昂,默默在心底盘算着,怎么会对爸爸这种态度呢,她相信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医院跟他们取得联系的时候,她还吓了一大跳,怎么几日不见,那个姐姐就会落到这步田地,还真是世事难料呢。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费岂昂盯着唐易洲,声音像是结了冰。
唐易洲跟徐卉两人面面相觑的,不清楚费少为何会是这种反应。杜毓敏站在角落里,定定地看着唐易洲夫妇,那种愤恨的目光,是恨不能同归于尽的。
费岂昂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扶着郑阿姨坐下,劝说了好一会,郑阿姨也不同意去休息一阵的,非要在这里等着唐朵平安出来才能安心。
其实上次那些专家,已经拿出方案了,只是他没有同意而已。他们开会讨论了很多次,明确的结果就是,如果做开颅手术,她有机会醒来,只是,离开在手术台上的几率更大。如果不做,那大概永远都不会醒来,就这样靠着药物维持着,过一日便算一日。
所以,他没有答应。
如果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冰凉冰凉的手术台上离去,那才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日子,他也前前后后仔细考虑过了,就这样维持着好了,至少,她还活着,还能待在他的身边,说不定,他跟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听得见的,只是懒得搭理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