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冰冷异常,却带着明显的难以控制的颤抖,那双如千年寒冰的眸子,溢满难言的愤怒和疼痛。
沉默。
陆迦南的脸色突变。紧紧地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望着那张他一直苦苦逃避,不愿面对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这张脸的五官与他那么相似,与他一直不能怨恨得不能释怀的那个人,那么相似,可是,此刻,这张脸上,却偏偏写满了愤怒与冷漠,疼痛与陌生。
这,是他陆迦南整整二十二年的人生里,最最难堪和痛苦的时刻,他一直自欺欺人地逃避了那么久,也一直苦苦深深地盼望了很久,却不曾料到,与他的见面,会是这么尴尬与疼痛的时刻。
就这样紧紧地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狭长的桃花眼渐渐氤氲起迷蒙的雾气。
“你再向我道歉一万次也不够!”他冷冷地说,声音里满满的怨恨,满满的哀伤,满满的,不能触摸莫可名状的疼痛。在说当开己。
“慕君彦,你给我听好了,她是我陆迦南的女人,你不准,永远不准碰。”一字一顿地说完,拉起苏卿荷的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宴会大厅。
慕君彦脊背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终于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君彦,你怎么了?”唐雪音震惊地望着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神情,如此落寞,如此哀伤,带着莫可名状的失落和疼痛。而且,他的高大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唐雪音被吓坏了,她真的被这样一个慕君彦给吓坏了。
他可是慕君彦啊!怎么会有这种表情?他一直那么气定神闲,优雅俊逸,她一直以为,即便泰山压顶,这个男人也一样泰然自若,淡定闲适,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唐秋声一直安静地望着两兄弟剑拔弩张、冷漠对峙,不是不想制止,而是更想明确一件事情,他们对彼此知道多少?又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现在看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不然,以君彦的脾气,怎么可能那么爽快认错?而以阿南的脾气,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善罢甘休?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两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唐秋声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可是,那个女孩,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有那么熟悉的面容?她会不会真的是……
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象。
“抱歉啊君彦,都怪雪儿不懂事,让你面对这种情况。”唐秋声歉疚地拍拍慕君彦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阿南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慕君彦的脸色变了变,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伯父,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冷冷地说完,再不顾任何人,任何目光,他冷冷地转身,大步离开的会场。
“君彦……”唐雪音望着他冷漠而孤傲的背影,想要追过去,却被盛天骏一把拽住。
“你现在追过去,只能自取其辱。”盛天骏无奈地叹息。
“看看你干的好事?”唐秋声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爸你知道吗?那小妖精她勾引君彦,她不要脸!”唐雪音再也没有先前的温柔,大小姐的任性泼辣尽显无疑。
“放肆!”唐秋声勃然大怒,“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这臭脾气如果不改,君彦就算跟你结了婚,也早晚有一天不要你!”
“老爸?!”唐雪音气急败坏地望着一向宠着她的老爸,他几时这么凶过,一定是因为那条该死的鱼,一定是!
“我就要说,她就是不要脸,她就是狐狸精!”
“住口!”唐秋声终于忍无可忍,狐狸精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心底那根最脆弱敏感的神经,也血淋淋地揭开了他心里那道永不愈合的伤痕。
往事历历在目,悔恨挟裹着疼痛,顷刻间将他的心淹没在愤怒的海洋。
“啪!“一声脆响,所有的人全都震惊莫名地定格在那里。唐雪音震惊地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脸色铁青的男人,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打我?!”震惊了几秒钟以后,唐雪音终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唐秋声脊背僵直地定格在那里,愤怒和疼痛、泪水和谩骂,曾几何时,这样的情形也发生过,曾几何时,历史也像今天这样,惊人地相似过……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朝、夏允熙、安少卿一脸震惊地跑过来。
看见只有他们几个,盛天骏长长地舒了口气。爷爷他们在包厢下棋,老妈她们在唱歌,盛皇有一流的隔音效果,否则,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雪儿怎么哭了?”
“老爸怎么了?”
“君彦呢?刚才不还在吗?”
盛唐三少兀自惊疑着,唐雪音兀自哭泣,盛天骏紧紧闭上了嘴巴,打死也不肯透漏一个字。
于是,一帮人全把目光投向一脸震惊的夏梦熙。
“不知道。”夏梦熙摇头。
话说,她真的没看懂,真的不知道。
她不懂雪儿为什么非要步步紧逼,把君彦一次一次从身边推走。难道冰雪聪明的钢琴公主不懂得掌中沙的道理吗?
爱是掌中沙,握得越紧,越容易流失。别说殿下不爱她,就算爱,也早晚会因为她强烈的占有欲窒息而死。
她也不知道殿下和小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爱得蚀骨入髓,却偏偏故意形同陌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她真心不懂。
苏卿荷被陆迦南一路牵着手走得气喘吁吁,一颗心混乱地理不出半点头绪。
刚刚两个人的对峙,最惊最痛的是她苏卿荷,最囧最贱的也是她苏卿荷。
她多不想跟陆迦南出来,她多想继续没脸没皮地留下来,因为那里有他。
因为,他在对别人微笑,他把别的女人搂在怀里。
所以,她愈发紧张得不能呼吸,愈发心痛得想要抓狂,愈发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他霸道地拉回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只属于她苏卿荷,不许漠视她,不许看别的女人,不许对别的女人笑,不许把别的女人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她多想,有这种资格。
“这里是私家宴会,不欢迎无关紧要的外人。”
耳边回荡着他冷漠的话语,眼前挥之不去他陌生的眼神,苏卿荷的一颗心,愈发疼痛地难言形容。
陆迦南一路沉默,她也沉默,各自悲伤着自己的悲伤,疼痛着自己的疼痛。
海鲜没有吃成,酱骨架没有啃成,咸鱼南瓜组合就这样饿着肚子手牵手走出了富丽堂皇的盛皇酒楼。
“喂,小哑巴,你饿不饿?”一直登上了车,弯腰帮她系好安全带,陆迦南才重新换上了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你才小哑巴!”苏卿荷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因为这久违的称呼,鼻子忽然发酸,泪水忽然忍不住,于是借题发挥,彻底放纵了自己。
“臭南瓜,连你也欺负我……”
那时候,在孤儿院,除了阿南,所有的小朋友都这么叫她。因为,她真的有整整一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因为恐惧,因为太过恐惧。
当她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世界一片苍白的颜色,她茫然失措地长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忽然丢失了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她忽然丢失了自己……
“哎呀好了好了!“陆迦南瞬间就明白自己犯了错误,也瞬间明白了她的难以言说的痛苦。伸手揽过她单薄的肩膀,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天昏地暗,江河横流。
如果可以,他多想也扑到她的怀里这样痛哭。如果,他也可以有这样软弱却不被取笑的时刻……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最初的最初,被一个拾荒的老人收留,到处捡垃圾,拾破烂,餐风露宿,朝不保夕。
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被抛弃了,某一夜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独自睡在瓢泼大雨里,而身边那个他唤做爷爷的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终于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他终于再一次,光荣地抛弃,光荣地成了孤儿。
那种茫然失措的巨大恐慌,心无所依的强烈伤痛,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在每个午夜梦回的夜晚,紧紧地攫住他的喉咙。
所以,抛弃他的那个人,他无法原谅。他发誓,永远不原谅。
一百一十四、等得花儿都谢了
“丫头,哭够了没有?哭够了陪哥哥去喝酒。殢殩獍伤”伸手拍拍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陆迦南的心里汪.洋一片。
这只小鱼,是他生命里的第一道阳光,是第一个把他放在心上的女孩。他需要的真的不多,他从来不敢奢求太多。他甚至,不敢碰触太过温暖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就这唯一的愿望,上苍也要如此残忍地,跟他开这么荒唐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