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没想过拖什么。其实,我们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提前结束对我们而言,也许真的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心里总像缺了点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你什么都不用说,三哥明白。”程亦鸣站起来,走到夏文丹那边,靠着她坐下,“来,三哥借你个肩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过以后,你会好一点的。”
仿佛就是等待他这句话一般。程亦鸣话音刚落,夏文丹的脸已经靠了上来。她紧紧地攥着程亦鸣的胳膊,涕泗滂沱。
第二天几乎是第一天的翻版。只是地点换了**酒店的一个包房。桌上的饮品由咖啡换成了酒。这几乎成为夏文丹重新开始酗酒的起点。直到,那一夜,程亦鸣在她的大学同学面前再度把她带回家。
“三哥,三哥……”夏文丹被放到自家床上的时候,早已烂醉如泥。可是她却死死地拉着程亦鸣的袖子一直不松手。程亦鸣只得就着她的姿势,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来,让夏文丹的身体很舒服地靠在他的身上。
她的脸因为酒精的原因红得煞人,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小小的嘴微张着,看得叫人难受。程亦鸣抬起另一只手,小心地抚过那张脸,抚过她的眉头,想让那里舒展开来,可是试了几次,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徒劳。
突然,他深身发起抖来,不是“毒蛇”发作时的那样,而是下意识的微微的颤抖。他盯着她姣好的脸和始终无法会展的眉头,猛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事,如同刚刚自己的那个动作。
以为给了她安慰和依靠,以为让她暂时开心和快乐,其实,只不过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与无助。
他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他明知道,她对自己的那颗心,却妄图想用兄妹关系的划定来让自己心安。是因为他的存在,她的生活才会变得一团糟;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才没有办法真正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他应该明白的,他一直都懂的,可是他却放任着自己一直这样自欺欺人,无非是自私!
天快亮的时候,他狠狠地掰开了夏文丹的手,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等待麻痹的关节恢复知觉的时候,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踉跄着离开了她的房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去了安氏。
离开安氏的时候,他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卡,只略看了下,就把它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程亦鸣不会知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安氏大楼二楼角落的那个露台上,一直站着一个人。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那个人才转过身来,朝屋内走。
“说真的,康童,我佩服他!”
安旭刚把烟放进嘴里,已经被刚刚进门的人一把抓掉。
“我不管你佩服谁,可我不佩服你这个……”康童回身把那根烟揉得粉碎,这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程亦鸣。
“这个东西对胃肠的刺激很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那个破胃,禁不起折腾了!我记得你以前一贯以‘好儿童’自居,还说抽烟是堕落的象征,我想不通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安旭耸耸肩,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淡漠地说:“我没怎么。我只是放任了自己一把,也许你们都想不通,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想通。可是,有些事,在你不曾经历前,你下意识地排斥;一旦经历了,习惯了,一辈子也戒不了。譬如烟瘾,譬如……”
爱情!
最后两个字,安旭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猛地顿住,楞楞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有一道很深很清晰的疤,几乎覆盖整个掌心,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
很多的时候,人克服那些心瘾不是不可能,而是不习惯。那些刻到骨髓里的习惯如同掌心中的疤,已经让你戴上了特别的烙印,永远摆脱不了!
“安旭……”
“别说教!”安旭把手一挥,冷冷地打断康童,“你不是老师,我也不是学生。我让你过来,不是听你说教的。来吧,汇报下你最新了解的情况。”
“你都已经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康童一脸的愤懑。
“我想知道,他,还能医好吗?”安旭最终还是又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安旭……”康童的手攥成了拳,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无奈,“不能。”
抽烟的人猛然一震,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师兄在医治**上面,有独到的办法,是国内的NO.1。”
“是。可是,任何一个医生都没有办法完成100%的病人治愈率。更何况,他的身体曾经被几种不同的药物控制过,强行阻断,只会要了他的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现在能做的,只是控制。”
“他一辈子都只能那样了?依赖着那个,甚至不能……”安旭狠狠地抓着桌沿,指骨根根泛白。
“是的,一辈子。”康童垂眸。
95
“那么,我最后还有一个要求。”安旭的眼神涣散,“你要答应我,也要告诉你那个师兄,永远保住这个秘密,任何人不得泄露!”
说完,他掐灭掉手中的烟,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看看丹丹。”他答,身影已在门外。
*市难得在秋季的时候,接连遇到太阳。今年的秋天,似乎是个例外。早上10点多,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似乎,还有那一点刺眼。
安旭拉下挡光板,打开车内音响,让汽车的速度慢下来。
车正在通过**大桥。桥下面,有流经*市的大河。秋天,已开始进入枯水季节,安旭闭上眼睛也能想像河边的那一大片沙地,潮湿冰凉的沙地。还有,在那上面放飞各样航模的人。
屈指算来,那片沙地,他居然,已经有近17年未曾涉足。因为,17年前,他是如此地痛恨那些能自由放飞航模的人——他安旭居然不会!
不会原也没有关系,可是程亦鸣居然会,可是夏文丹居然喜欢!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隔着远远的人群,踩着冰冷潮湿的沙地,看着远远的一男一女……
看着他那样潇洒地指挥着他的飞机,看着她那样崇拜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样出神地回望她……他攥着从英国买回的最新遥控飞机看着这一切!那架飞机坠入河中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笑了,很开心的。可是,他立刻看到,远远的他小心地拍着她的脸,牵起她的手……他们相携着开心地离去。
他跟疯子般摔了英国飞机,疾驰到河边。他第一次动用了他爸爸的资源,安排了众多的人在那条河中打捞了很久。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那个坠落的飞机模型。他拿着回到英国。他天天捣鼓那个模型,可是他悲哀地发现,尽管他能把数学最难的难题解得溜溜顺,面对那个并不算大的模型,他却始终找不到它能够运行的公式。
程亦鸣——才是他安旭这辈子最大的难题。他解不了,他胜不了!
好吧,安旭是个赢得起也输得起的人,他承认失败,他不抱期望。可是,程亦鸣居然逃了,逃得无影无踪。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事突然变得那样光明!
可是,真正娶到夏文丹的那夜,安旭梦见了游小优。那是他在读书时一直的对手。他擅长数学,游小优也一样。如果这一次考试他考100,游小优考99的话,下一次,结果一定是倒过来的。可是,那一年,高中毕业那一年,他却大胜了游小优。在当年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他获得了全英地区唯一的一块金牌,而游小优连块铜牌也没捞到。一开始,他是兴奋的,兴奋得连请宿舍的舍友外出吃喝了三天。直到某日晚,一舍友喝醉了,无意间谈到游小优参加比赛头一日拉了一天的肚子,参加比赛那日也发着高烧。他安旭才如当头棒喝一般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他胜之不武!
高中毕业,他进了牛津,而游小优去了美国,听说后来进了麻省,然后再无音讯。隔了那么十来年,他居然出现在他洞房梦中,宛若一个隐喻。
这一次,或许,他依旧,胜之不武!
康童调查的结论摆在他办公桌上时,薄薄10来页纸,抽掉两包半烟,他居然整整看了一天。直看到那上面的每个字都几乎背得,他才又打电话叫来康童。
“这些……都是真的?”他指着材料的不知道那处,手指竟然微微发抖。
“也许不一定完整,但内容我可以100%担保。”
安旭挥手让康童离去,反手把那一叠资料全塞进了碎纸机。
原来,程亦鸣真是又一个游小优!
他给自己再点上一支烟,把高背椅转了个圈,让自己面向那幅巨大落地窗。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分外璀璨。
他忽地笑了,原来其中的一束光,其实也不过是人家让给你的。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众多,只有他安旭不曾变动。还每次都成为那个“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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