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不就是你哥的哥?”邵声说,“莫大这家伙很狡猾,在我们三人里非要充老大。我们三个同年级,他说他出生月份比较大,我们就信了。后来才发现,我和老傅是头一年秋天的,他是次年春天的。”
莫靖言听他说到傅昭阳的生日,触动心事,于是低头不语,继续吃着月饼。
“喂,我还没吃呢!”邵声抗议,“其它的都让那些恶狼抢光了,好歹你让我尝尝味道啊。”
“啊,不好意思,我实在饿了,这个又很好吃。”莫靖言赧然,递过剩下的一小块。
邵声拿过来扔在嘴里:“饿了去食堂啊,岩壁底下有什么好吃的?”他仰天躺倒,“是舞蹈团有要求,要大家控制体重么?”
“还好啦,我一向挺稳定的。”莫靖言抱膝,“只是刚刚心情不好,不想吃。”
厚密的云层被城市的灯光染上一层砖红色,霓虹的喧嚣被隔离在校墙和树丛之外,偶尔三两声秋虫唧唧。岩壁更显巨大,在它的庇护下,灯影中如同一方与世隔绝的空间。
“小丫头心事还挺多。”邵声轻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么?”
莫靖言摇头。
“因为觉得内心很安定。岩壁就是我的老朋友,我和它之间不是对抗和征服;在它旁边,我可以看清自己的力量,也能看清自己的弱点。但更多时候,我只是纯粹地投入到每个攀爬的动作中,那种浑然忘我的感觉让人觉得单纯而快乐。人想得太多,就庸人自扰了。”
“你上来一阵还蛮有哲理呢。”莫靖言在他不远处也仰天躺下,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其实我一点都不贪心,上上课,跳跳舞,爬爬墙,和想见的人常常见面,我就会很快乐。而现在,好像被迫去想很多我以前没想过、也不想去想的事情,本来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了,什么都得和别人去争抢。”
“莫莫,因为你喜欢的,别人也喜欢。”邵声轻叹了一声,“有时候,命运不会眷顾每一个人的。”
两个人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隔着一人的距离,各自望着夜空。
运动场上的灯光忽然灭了,邵声坐起来:“要关门了,咱们走吧。”两人来到门前,铁丝网大门居然已经关上,邵声推拉了几下,大门纹丝不动;喊了几声“有人吗”,许久都无人回应。
“靠,上周报修的,学校这次动作倒是快!”他左右看了看,将背包甩到门外。
“喂,你不是要跳吧!”莫靖言扯了扯他衣角,“那我怎么办?”
“好歹你是攀岩队的啊。”邵声促狭地笑,“你看这大网洞,还有铁杆,多好爬啊。”
“我不行,上去了也下不来啊。”莫靖言摇头。
“那怎么办,住在这儿?”邵声冲她扬扬下巴,“求我啊,我回寝室拿个睡袋扔给你。”
“爬就爬啦,不过你得帮我。”莫靖言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邵声点头,他先做了人梯,将莫靖言推到门顶,待她骑好后,自己又跑到铁门另一侧,轻巧地翻身而过。他跑回莫靖言下方,伸开双臂,抬头喊她:“能爬下来么?不会爬就跳下来吧!”
莫靖言刚才向上爬时已经紧张地手心出汗,这时骑在铁丝网头,摇摇晃晃,但更没有跳下来的勇气。她颤抖着声音说:“让我攒攒劲儿。”
“跳下来就一下子,攒什么劲儿啊?”邵声哭笑不得,“我接着你呢。”
莫靖言探了一下头,又缩回去。
“喂,一会儿女生楼关门了,你就露宿街头啦。”
正在莫靖言进退两难时,教工大叔幽幽地从操场另一头转过来,握着铁门把手,将门向一侧缓缓地水平滑开,面无表情地说:“没看到改成滑动门了么?下次早点出来。”
莫靖言骑在铁丝网上,看着呆立原地的邵声,只能收敛克制地笑,以免自己前仰后合翻下来。邵声瞪了她一眼:“你再笑,再笑我这就走了!”
“喂,邵声哥哥,我错了。”莫靖言连忙致歉,憋着笑看邵声拖来两张海绵垫,才翻身过来,鼓足勇气向着他张开的双臂跳下去。她一头撞在邵声怀里,两个人跌坐在海绵垫子上。瞬间的失重让她的心兀自急跳,就听邵声催促:“快点起来吧,简直要被你撞得背过气去了。”
第七章(下)
傅昭阳过生日时请攀岩队全体吃饭,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包了一个两张桌子的包厢。作为大一新生的莫靖言尚能勤俭持家,最多去校门外的小馆子吃份牛肉面或者盖浇饭,此时咋舌,悄悄问左君:“不是谁过生日都要请所有人吧?”
“当然不会,”左君点了点几个男生,“他们这是吃大户,每次都会撺掇傅队大出血。”
“没关系啦,”何仕豪爽地要了几瓶啤酒,“反正傅队每年都会得一等奖学金,先垫付先垫付啦。”
左君摇头,笑道:“好像到时候发了奖学金,你们就能放过傅师兄一样。”
楚羚拿着菜单走到傅昭阳身边,一边翻看一遍指点。他点头:“你决定好了,我最怕点菜了。”
“放心吧,你们几个人喜欢吃的我都记得。”她笑着喊来服务员,点完后让他重新唱了一遍菜名,又张罗着众人清点面前的餐具是否有缺漏,询问男生女生都要什么酒水饮料。
莫靖言看着楚羚忙里忙外的身影,就觉得自己是客人,而她俨然是照顾周到的女主人。
这一桌老队员居多,他们讲着队里以前的趣闻轶事,其中楚羚总是以备受照顾的小师妹角色出现。而但凡有荤菜上桌,总是瞬间被男生们争抢完毕。莫靖言插不上话,也抢不到肉,于是夹了几根油麦菜细嚼慢咽。
左君将盘中的鸡翅夹给她:“和队里吃饭的时候不能太客气,否则会饿肚子的。”
莫靖言不在乎所谓淑女形象,然而她在众人面前仍然拘谨,做不到像楚羚那样笑嘻嘻绕到傅昭阳身边,夹走他盘中的蒜香排骨,说:“师兄你要留着肚子呢,一会儿还有长寿面。”
傅昭阳也不阻拦,抬头微笑地看着她。
莫靖言望向二人,心中暗暗叹气,余光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扭头,只见邵声夹着一块排骨。他挑了挑嘴角:“怎么哪儿有排骨你看哪儿?算了算了,把我的给你好了。”
“我才没有。”她脸颊微红,不知如何辩解,“不用了,我有鸡翅。”
“确定能吃饱?”邵声话里带着笑音,“出去溜达几圈之后,可就‘实在饿了’。”
莫靖言知道他拿前几日的对话揶揄自己,嘟着嘴低下头来。
服务员端来一碗素面放在傅昭阳面前,上面还有一只荷包蛋。
傅昭阳看了一眼大瓷碗:“我吃不完啊,谁来帮忙分担一些?”
男生们摇头,何仕举手:“我!……只要那个荷包蛋。”
“这群肉食动物!”楚羚伸手,“分我一些吧。”她接过碗来,拨了一些在自己的小碟中。
傅昭阳拿回长寿面,并没动筷,手仍停在半空,问道:“莫莫,你要不要吃一口?”
“啊?”她摆手,“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看你刚才吃得太文静了,怕你回去饿肚子。”傅昭阳微笑,“来,荷包蛋你夹走吧。还是再给你点一份排骨?”
“傅队太偏心啦!”男生们纷纷抗议,“怎么不问问我们还想吃点什么?”
“我以为你们已经不饿了。”傅昭阳掂了掂手里的碗,“一个个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顾一下几位小师妹。”
众人摆手:“怎么敢?有你一位就够了。”
“你们也太推托责任了。她们,是全队里的小妹妹啊。”他笑得坦荡,莫靖言心里却别扭起来,想,谁是你的小妹妹?再看楚羚,也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莫靖言的高等数学打了80多分,在班里是中等成绩。梁雪宁和杨思睿都是将将60分,用思睿的话说,大概是老师照顾这几个天天上课抢坐在头排的女生,法外开恩给了及格。她叹气:“有大哥罩着和没大哥罩着的就是不一样,你看莫莫要是一蹙眉,半个图书馆的男生都会站起来给她讲题。”
“哪儿用得着?”蒋遥笑,“傅师兄一人足矣。”
“他才没给我讲过题呢。”莫靖言恹恹地说,“上次还是赵天博给我讲了高数。”
“其实你也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杨思睿推她,“我也得找个人给我讲讲,要不然期末不及格怎么办?”
几个女生说笑着,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迎面遇上傅昭阳和邵声。
“咦,是你的昭阳哥呢!”杨思睿比当事人还兴奋,扬着手说,“师兄好!”
“一会儿没有课,来自习?”他抱了一沓英文书,还戴着眼镜,多了一份学生气的儒雅。
莫靖言点头,明知故问:“你们来借资料?”
“是啊,过几天要去开一个国际会议。”傅昭阳答道,“我们第一次去这种大会,虽然就是听众,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邵声点头:“两个小和尚,临时抱佛脚。”
莫靖言问:“是在我们学校开么?”
“不是,在香港。”傅昭阳说,“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最近天气转冷,室外岩壁训练渐渐停止,莫靖言又忙于期中考试,听到这消息难免觉得突然。“啊?什么时候走,去多久?怎么都没听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