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忽然就停在这里了。
我埋着头迅速朝前走去。
“程宁!”雷一楠在我身后大叫。
我置若罔闻地往前走,大步地,逃一般地。
雷一楠三步并作两步,再一次堵在我前面,脸上喜悦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恼怒与痛苦,他问我,质问一般:“这就是你要出国的真正原因?”
“我要回宿舍了。”我左顾而言他,试图从他身边越过。
我往左,雷一楠往左;我往右,雷一楠往右。我完全没有办法越过他,情急之下只好冲他道:“你让开。”
雷一楠毫不客气地横在我前面,言辞犀利:“亏我刚刚还那么兴奋,我还真以为因为我,原来还是因为他?”
我的心小痛一下,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雷一楠冷笑道:“我真他妈是自作多情。我就说你怎么会转变这么大呢?你就那么一说,我就开始想着我们一起出国的打算,我甚至还在想马上给我叔叔打电话说帮你要推荐信,我……”他忽然转过身去,狠狠地提了一脚路边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唰唰直往下掉,惊起树丛中鸳鸯无数。
“雷一楠!”我不禁大叫出声。
雷一楠仿佛没有听见,他偏过头朝着黑暗的树丛,良久,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兄弟说的对,因为爱了,所以就可以卑微到尘埃;因为不爱,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他妈真是贱!”
我的心狠狠地颤抖起来。
他的话,活像是在骂我。
“小宁,你总是有本事,让我一秒钟天堂到地狱。”他背对着我,又说。语气分明是颓唐的,但平静地让人心碎。
左右为难的感情,进退维谷的境地,逼得我几乎快哭出来:“别这样好吗,雷一楠,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我们就一直做朋友不好吗?你这样做,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把一段真挚的友谊搞得一塌糊涂呢?你一定要我们见面尴尬,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明明不愿意保研,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出国转而保研呢?”
“那么你呢,明明不愿出国,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保研转而出国呢?”他霍然回头,冲口而出。
路过的人时而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或许他们想,这两人是在干嘛?然后又见怪不怪地走掉,心想,情侣又吵架了吧。
我和雷一楠对持着,像两头遍体鳞伤困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仿佛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其实,我和他,分明是最应该惺惺相惜的人,却拼命戳捅着彼此的命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地道:“不要任性了,雷一楠,别拿前途当儿戏。每个人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不是吗?”
雷一楠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这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
丁丫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蛇年分外妖娆哦~
还有,要多多支持丁丫,
在准备新坑哦~O(∩_∩)O~
☆、63炼爱
那晚争吵后,和雷一楠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吃饭食堂遇到,他装作视而不见;碰到同学一起打招呼,他连眼睛也不曾身上扫过,仿佛是透明的空气。
其实很想问问他最后想得怎么样了,是否回心转意;可每当拿起手机,想起那晚的争执,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开口。
说实话,的心里挺难过的。
没过两天,陶老师问有没有时间,想找谈谈。
知道她想跟谈什么,心里并不情愿去,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暂时没有胆子拂开。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办公室只有陶青一个,顾长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开沙发上堆起的杂物:“坐,小宁。”
乖乖坐下来。
“假期很累吗?”陶青问,“开学好像瘦了点。”
“还行吧。”
“暑假哪儿实习的?”
“B市设计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届去那实习的同学回来都抱怨苦。”
“有点,”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袅袅。
知道,一般谈话之前都会寒暄一些家长里短,活跃气氛,作为铺垫。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阶段结束,话题进入了正题:“听说,好像要出国?”
“是啊。”
“不保研了吗?记得上学期咱俩聊天的时候,还多关心保研的事儿,现名额下来了,怎么倒还放弃了?”
“陶老师,”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您也知道,国外大环境比较好,学的东西多,读研究生也只要1-2年,时间短回国却是洋文凭;而国内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已经国内读了5年的本科建筑,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会不同的生。而且您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们都国外,也都鼓励出国。”
说完这一席话,鼓起勇气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现出坦荡的表情,等待她的反应。
她也看着,茶香氤氲,知道她一定端详的表情,考虑那段话时出于的真心,还是说词。
确实,之前那么期望关心保研的事儿,私下到处打听,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现名额下来了,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了,怎能不让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开口道:“小宁,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的情景。”
没明白。
陶青继续道:“还记得报道的那天是九月六号,天气很热,中午吃过饭,就空调室里休息,准备晚上给们开班会。就是这个房间,也就是这个窗口,无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地里有个姑娘,一个顶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个跟她半高的大箱子,挥汗如雨。那个时候学校允许三轮车有偿帮托运,有个师傅经过她,他俩聊了几句,然后三轮车师傅摇摇头走了,剩下小姑娘一个继续那拖箱子。”
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陶青会提起这茬,朦朦胧胧间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儿,支支吾吾地道:“怎么……那、那师傅也太黑了,没几步路,张口就要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个系的。没想到晚上,就班会上见到了。”
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不出陶青这话是褒是贬,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继续道:“如果情景再现,一定会跟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为难自己。”
“陶老师……”讶异地抬起头。
陶青认真对着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如果给那车夫二十块,虽说会觉得不值当,可却不会再让自己一个艰难地行走;或者,可以暂时拖着箱子找个树荫,或者冷饮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时间过去。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没有必要一定顶着烈日,拖着箱子,一个倔强艰难地往前走。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心痛。”
陶青戴着眼镜,温和关切的目光从薄薄的镜片后透出来,忽然想起母亲的眼神,慈爱温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所有的心思和防备都一览无余。
有点尴尬难堪,继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点感动,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点破,更没有责备,反而这般推心置腹地开导。知道她是真心为好,但又不知这是因为出于她本身,还是某的说客,还是兼而有之。她说得对,是个倔强的小姑娘,生下来脑袋上就有两个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会犟得跟头牛。出国这个决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还带了点任性,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最起码,它可以维持最后的尊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弃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样也给时间,没求助,但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这一段时光,生必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临走的时候,朝陶青露出感激明朗的笑容,希望她能放心。陶青释怀地朝一笑,可眼中还是有隐隐的担忧。
没想到这个担忧,下午就实现了。
“小宁怎么不保研了?”父亲电话里劈头盖脸就问。
“怎么知道?”不由反问,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根本没他说。
“别管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读研究生机会怎么放弃了呢?出国?要出哪门子国?哪有钱出国?”
更加惊讶了,出国这事儿根本都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果说保研的事儿是打电话问的学校,勉强可以接受,但放弃保研可以是找工作,他怎么就知道一定就是出国了呢?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也变得不善:“出国比保研好,程多多不高中就要出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