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笔的时候,瞄了眼窗外,适时已临近九月底,荷叶开败,知鸟噤声。
我在“否”的后面,重重打了一个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双更哦~
艾玛,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大……
【谢谢 shirely、大喜的地雷】
☆、60番外
公交站边已等了许多人。车刚刚一到站,人群就跟洪水泄闸般地用上去,这个时候,你走也得走,不走别人也会推着走,一大群人咋咋呼呼、前推后搡刚挤上车,司机轻瞄一眼后视镜,一踩油门就走了。
肥胖的女售票员开始开始在车厢中游挤,扯着嗓子喊:“往里走走往里走走,要下的提前换啊……”时不时,还会推你一把,确定你已经被压榨到不能再压榨。
此时正逢初夏,天气渐热,却又够不上开空调。满车人都是汗,随便身边一人蹭你一下,俩人都跟擦了润滑剂似的,黏糊糊地全是油。
顾长熙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拉着一吊环,刚刚站稳,司机一个急转弯,一车人就被耍的东倒西歪。
他不由往后挪了一步,还没回身,一个短头发小姑娘跟泥鳅似的从人缝里挤出来,一步占据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完了还不忘回头朝人群里招手:“快过来小宁,这儿有地儿。”
他还没见着另一个人在哪,一人就跟变魔术似的,一下钻到了他跟前。
过来的时候,小姑娘乙抬眼瞧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眼里又带了点得逞的狡黠。
顾长熙觉得这笑容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还来不及细想,又一波人群涌上来,他只能再次往后退,身后是一个重量级的大妈,前-凸-后-翘。他不好意思再挪,只能稍稍提一口气,侧过身去。
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并且自我安慰着,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站了。
公交车七拐八拐地在车流中穿梭着。
忽然两个清脆的声音,像喜鹊般,叽叽喳喳地从周边嘈杂的声音中蹦出来。
——诶,你看到没?刚刚过去那路车的车号是731。
——731?那不是当年日军在东北的实验基地么?
——是啊,真奇怪。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那天我还看到一路车的车号是438。
——不是吧?真有这路车?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车来的时候,道路协管员还挥舞着小旗冲路边等车的人喊:靠边儿啊,438来了啊……
——哈哈,这公交公司怎么想的……
顾长熙本是无意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两个挤到他前面的小姑娘,短头发的侧着脸在笑,另外一个后脑勺对着他,乌黑柔顺的马尾辫,在他跟前晃啊晃。
车里闷得慌,窗边一大叔咕哝几句,呼啦一声把车窗开到最大,风猛然灌进来,几根又黑又亮的头发丝扫到他拉着吊环的胳膊上,带着些许酥-痒。他想起之前在国外,女人的身上头发上总是喷着香水,而这几根头发,若有若无,细得好似随时会断在风中,飘散出很淡很淡的清香。
他想起前两天在看到的百年润发的洗发水广告。
这俩小姑娘全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谈话引起了身后之人的注意,仍是嘻嘻哈哈地说着有趣的事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蓝白相间的简单样式校服。稚气刚刚开始褪去,而女人的妩媚还没来得及展现,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年纪,清灵灵的人儿在阳光下一照,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顾长熙被笑话所吸引,不禁又瞧了眼跟前这笑嘻嘻的两人。
有好长一段时间,顾长熙都不明白,为什么豆蔻年华的少女都这么爱笑。无论说什么,都会嘻嘻一笑,尴尬了会笑,不明白了会笑,心照不宣的时候会会心一笑,没啥可笑的时候,她们仍是付之一笑。
你若是不明白问她们为何而笑,她们仍是相视一眼,仿佛藏着什么秘密,捂嘴直笑。
后来去西部当了半年老师,面对底下眼巴巴又带着娇羞的女学生时,他才明白,笑,是她们这个年龄段最万能的语言,也是最独有的特征。
思绪刚到这儿,后面忽有一人要下车,推了他一把,他瞄了眼窗外的站牌,被人推搡着匆匆下了车。
跟前那抹乌黑的马尾辫,早已没了踪影。
学校跟记忆中的没太大变化,他随便走了走,只是在橱窗前停留了一阵。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摆在橱窗的当中位子,下面是密密麻麻地各种优秀事迹简介,而上面却是空留着贴照片的地方。而那地方又空得有些诡异,徒有双面胶的痕迹,显然是照片被人撕走。
他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那洋溢着赞美之词的简介,再对着那一处空荡荡的照片栏,忽然对自己有些陌生。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自己当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吃惊不小,俩人寒暄一阵,班主任又情不自禁地唏嘘万分。
临走时,他拍了拍顾长熙的肩,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我们都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人还得往前走。”
他闷声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遇到往昔的熟人,便绕道橱窗后面。背后是满墙的爬山虎,夏季的时候,整栋建筑都是绿的,风吹过,像绿色的波浪般起伏。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此时,一段对话从橱窗那头传过来。
——你觉得这人是人吗?
——这事儿你不能问我,你得问他妈。
——哈哈,不过我听说,一般有点问题的人,都会在其他方面表现地异于常人,那谁,文字读写障碍,数学方面却是天才。
——有句话不说的吗,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另开一扇狗洞。
——这话说的好!今晚语文考试我写到作文里去。
说完这句那边有小半会儿没声,像是对着橱窗在研究什么。顾长熙侧头看去,橱窗下面露出两双女生的脚,小腿光着,一双穿着白袜小皮鞋,一双露着脚丫子,趾头圆润晶莹剔透,大拇指微微翘着。
对话又响了起来。
——你说,他为什么总是没有照片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也没有,也许是被人撕了吧。
——好端端的干嘛要撕呢?该不会是太影响市容了吧?
——可能是吧,太丑了,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那为什么有要留出贴照片的地方呢?
——可能吧,压力太大,学校总得让我们发泄。
——我觉得你逻辑思维挺强的。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推算遗传的概率时都会错呢。
——你可以借鉴下他的经验,这不写着,人家生物也是全国竞赛一等奖。
接着一声轻叹,带着点不甘,又点着点不屑:算了,人家是体制教育下的暴发户,我们只是排泄物,有何可借鉴的。
说着,那两双脚,就从橱窗前噔噔噔的离开了。
顾长熙从背后绕出来,又见着一马尾辫,头发摔动幅度极大,趾高气昂地挽着女同学的胳膊走了。他回味着刚刚俩人的对话,不禁莞尔。
也许他自己没发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
又是一个初夏。
顾长熙带着某人饭后散步,俩人故地重游,又转到满墙的爬山虎前。
俩人在橱窗前站了一会儿,数了数去年的高考辉煌成绩。某人忽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低叫一声:诶,没了。
周边站了几对家长,纷纷侧目。
顾长熙疑惑,问:“什么没了?”
某人指着橱窗的一块儿地儿,瞪大眼睛道:“你原来不是被贴在这儿的么,怎么没了?”
家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移到顾长熙身上。
顾长熙揉了揉额头,颇有无奈:“多少年了,总不能一直贴在这里吧。”
某人似有不甘,又有些不平,道:“我上学那阵,一直都在这里,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直贴在这里,多激励人心啊。”
顾长熙好笑:“你不跟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
“是啊,可是你是沙滩啊,我们在你这个学霸面前,都是死路一条。”
顾长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忍俊不禁。
有家长似乎听出点端倪,忍不住凑过来旁敲侧击地问:“你们,是校友?还是同学?”
顾长熙转过头去:“校友。”
家长神情放松,轻吁一口气。
等他远去,顾长熙又道:“其实我想说师生。”
……
站了一会儿,顾长熙正准备带某人打道回府,忽然某人蹦出一句话,娇滴滴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上我了?”
顾长熙愣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你说嘛……是不是很早?”
“很早是多早?”
“就是……”某人喳喳眼睛,“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情况下。”
顾长熙迟疑了,皱起眉头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他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地问:“在这里说?”
某人疑惑,环顾一圈,并不觉得不妥,仍是闪着两颗星星眼,不容置疑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