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木北一声大叫,“我想起来了,舒生他爸爸的手术费,你说你借的钱,是不是找他借的?他趁机要挟了你?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舒生说,你给他爸寄了四十万,你上哪借四十万!木随云!”木北一声大吼,就往外冲!
我一个箭步抓住了他的后项衣服往后提,他身子一缩,衣服脱下,像一头疯狂的牛,一个劲往外冲,我没办法,脚一勾,随着他的身子往前倾,我托住了他,一带,木北倒在沙发上,他脸色气得发白,牙齿咬着下唇,血流出来。
“安之,告诉我们真相。”小叔叔脸色也不好看,但冷静多了。
“是我自愿的。这件事对我也有利,你们只看到了弊端。木北,你冷静,我分析给你听。”
“你们说步家那人当兵是吧,同性恋是吧?你们不觉得这样我反而更自由吗?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好。第二个,呆步家比呆木家好,在步家我没有那么多顾忌,你知道的,真要做什么,没人挡得住我,在木家,我终得还顾念着血缘。所以你们要相信我,早嫁一日我早好一日。我去美国做什么呢?我还有舒生,还有青山村的养父养母,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有人把气出在他们身上怎么办?你有这个能力保护他们吗?那时候,你可能自身都难保。而且,同性恋也只是传闻,至少没人能证实,不是吗?”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能在步家站住脚,木北就会无后顾之忧,还有可能会助他一臂之力。但这个理由,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木北绝对不会接受。
“安之,没想到你想得这么远。”小叔叔叹气,“你怎么就生在木家呢?你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
“小叔叔,你见过步轻风吗?”木北沉默好久,才开口说话。
“见过。其实很不错,如果不是同性恋的话。”
等等,步轻风?我惊呆了?是那个步轻风吗?那挺拔屹立的身姿,那镇定、睥睨一切的目光,那又快又准又狠的一枪。
“与我订婚的叫步轻风?”
“是的,步家长孙,今年三十一岁,一直在部队。至于同性恋的消息是在当兵前传出来的,据说在酒店被人撞见,后来入伍。具体的事,打听不出来。”小叔叔道。
我有点啼笑皆非,怎么越想躲开他,越是躲不开呢?这下可好,还要和他订婚了!真让人无力,我自问,如果一开始知道与我订婚的对象是步轻风,我还会答应吗?结论是,还是会答应,只要木随云答应我就没得选择!那就没什么后悔的了,比起易成德爸爸那条命,什么都显得轻了。
没法躲了,我真想错着牙齿喊,步轻风,你放马过来吧!
☆、第二五章
25
订婚的前一天,正好一场车赛。
赛车现场控制很严格,进出赛场的人和车都配有相关证件,饶是如此,赛场还不准拍照,更别说录像。赛场不是谁都可以取得证件资格的,就像我,虽然在塞车,可如果不是阮重阳带着,单凭我一人根本进不来,所以每次赛车,都得和阮重阳一起进来。
从阮重阳去五元接我一直到现在进入到赛车场,他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得让我有些不适应,换平时,他跟只喜鹊一样,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了,不过我也不想问他,说实话,我也很憋闷。
坐到驾驶室,仔细地系好安全带,手扶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一声枪响,我眼睛不眨,第二声枪响,我脚一踩,车子应声弹出!
我双唇紧抿,眼睛直望前方,车子以风驰电掣之势飞过一条条道,拐过一道道弯,在第五个拐弯处,阮重阳突然捂脸大哭:“我好后悔,为什么要跟木兰他妈的混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带你赛车!为什么不早点去木家提亲!我好后悔好后悔!安之,安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丢了你啊!”
我眼睛一眯,挂档,又挂档,脚踩到底,车速暴满!如闪电飞出去!
23分08秒,第一名!
阮重阳走下车时泪流满面,突然双手高举,仰天长啸:“我他妈后悔了,后悔了啊,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一定知道我明天就要订婚的消息了,这是关系到B城两家名门的大事,一般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而且在木家有意闹大的情况下。
我走到他后背,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深深地看着他。
我第二名时,他欢喜得手舞足蹈,豪情万丈,满请森林酒吧,我第一名了,他哭得伤心欲绝,如一个要糖吃偏偏吃不到糖的孩子。重阳,我的好兄弟,我们就这样相处一辈子,好兄弟,仅隔三米的距离,不远不近。
很多人呼啦啦地围过来,大笑:“妈的,进步神速啊,重阳,这回不去森林,要去野渡,不狠狠敲你一顿意气难平!”
阮重阳回过身来,一边笑,一边落泪:“去,为什么不去,老子满请,以后哪有好妞就去哪泡!”
我怕他出事,也跟着他去了,站在他身旁守着他,可他始终清醒着,没泡一个妞,喝多少杯都不肯醉去,对着我流了一夜泪,最后还坚持送我回五元,并将一张卡塞到我手里。
“这张卡里全是你的钱,赛车赢的,以后的钱都会打到这张卡,你收好。安之,你说过,你要赚钱,赚很多钱,你慢慢实现了,现在,你就可以买房子,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近我,双手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虽然你明天就要跟别人订婚了,但是,你不可以推开我,你得当我是你哥,舒生比你乖,他早就叫我哥了。”
说罢,他松开手,转身离去。
此时,华灯有一种落寞的冷艳,使得落在它下面的每一个影子都充满孤独和萧瑟,花影是乱的,树影是冷的,月影是朦胧的,人影,最是凄凉,总被眼泪打湿,又被夜风吹干,却波澜又来,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影影绰绰,歪歪斜斜,如人生之恩怨,如命运之悲喜,如生命之生死,如情爱之深浅,欲罢不休。
我喊住他:“重阳,哥。”
他回身,笑了,向我挥挥手,又走了,我分明他看见的眼泪又流出来。影子越来越小,最后与华灯一体,最后与夜色一体,就像千万前的一只蜜蜂,不小心落在树脂上,被沾住,被包裹,被吞没,成了另一团树脂,我希望有幸捡到的人能叫它,琥珀。
订婚前三天,小叔叔离开B城去美国,让我送他到机场,他说:“安之,我不来参加你的订婚礼了,我从来没有这失望过。我现在能理解小北为什么如此渴望接手木家,只有自己手中有了权利和地位,才可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和雪姨和你爸产生冲突,可有些事没办法控制,就像我没办法控制对木家的失望一样。安之,我真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和我一起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记住,小叔叔永远是你的小叔叔,你有任何困难时,一定要找我,小叔叔一定会帮你。你手机上存的是我私人电话,永远开机,你随时可以找到我。如果事情很急,你就去找张晋,他会帮你。记住了吗?”
我点头。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纵然经过一百年,可总在不经意间就忘记了,有些人有些事,纵然只经过身边一瞬间,可就是那一瞬间,可以让我刻骨铭心。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一下键盘,居然里面传来《牛儿牛儿吃饱啦》的口琴声!这分明是我吹的口琴,每吹到“青山青山真美啊”,我一口气接不上去,琴音略略有些滞顿。
“小叔叔还想听你吹口琴呢。以后再吹我听。”
我一个劲点头。
“来,给小叔叔抱抱。”小叔叔张开双臂。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他的身上真温暖,温暖得令人贪恋。小叔叔双手抚着我的背,轻轻说:“保重,安之。”
我很庆幸我不是一个抱着希望过日子的人,当希望失去时,我会有失落,但不会绝望。昨天,阮重阳抱着我,然后放开了我,站到一段距离以外,前几天,小叔叔抱着我,然后放开了,站到更远的一段距离外。这些距离从来不让我觉得孤独和脆弱,它只告诉我,要坚强,一定要坚强,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订婚这事,我还瞒着舒生,反正离结婚还有几年的时间,等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他听。我只是告诉他,木家有些事,我需要请假两天。舒生从来不多问,对我无比依赖和信任。
我被一群人侍候着穿上华丽轻盈的礼服,脚上穿上三寸高的水晶高跟鞋,短头发上佩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珠环,脸上打上胭脂粉,像个粉娃娃,如果拿去那个珠环再在头上扎两个头角,我觉得更像张年画,招财进宝的年画。
木家大多人都在一旁,等步家人来接我们去酒店。不久,步家人来了,四辆蓝博基尼,两辆劳斯来斯房车,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进来,男的高大威猛,一脸严肃,女的雍容高贵,一派祥和。木北小声告诉我,这是步轻风的爸爸步远山,妈妈古静音。我没发现这行人里有步轻风,崩着的心稍稍松了一点点,压在喉咙的气流也顺畅了一点,我无法想像,当步轻风看见我时,将是怎样的表情。是用手铐铐起我就往派出所走还是私底下威胁我去派出所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