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王熙凤当时就坐直了身子,可巧贾琏正好来瞧她,进门看个正着,又是一声冷笑:“我劝奶奶还是安分些,咱们可还没个儿子呢。”
贾琏现在看王熙凤是越瞧越烦,可王家的镇山太岁王子腾大老爷还在京里好端端的坐着,他又确实需要一个嫡子,这才对王熙凤的身子十分上心。也正因为如此,王熙凤掐尖揽权的脾性更碍他的眼。
王熙凤哪里是个吃气的性子,凤眼一瞪就要跟贾琏顶,还是平儿在旁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忍住了:“大姑娘让宫里送回来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贾琏当然知道,他的小厮来旺儿可是当个大乐子说给他听的。他正想笑,抬眼却看见王熙凤愁眉苦脸的,不由平添一层火气,话都懒得跟王熙凤说。
林家虽然不是人,但他从扬州回来后倒是琢磨明白了一件事:二太太根本没安好心!二房要是真出了娘娘,他贾琏才算是完了呢。如今元春从云端摔到了泥地里,对他们这一房绝对是利大于弊。
只恨他娶了个面精心憨的蠢婆娘,还给人数铜板呢。
贾琏不说话,王熙凤倒也没了当初的气势自作主张,正要再问一句,外头却来了人传话,说是来旺儿急着寻二爷,贾琏抬脚就走了。
这一去,连贾琏都没了笑模样。
——蛮部以新蛮主的名义送上了国书,要朝廷交出谋害老蛮主的凶手,圣人不仅不交,还下旨褒奖了林如海教子有方,赐了还在塞外的林崖一个四品兵部侍郎衔。
第一,林家小子没死,至少到现在还没死,蛮子也没抓着他;第二,林家小子还得了实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曾蕙守节的事儿(假如林崖真挂了),她自己是想守一辈子的,两家长辈及外人们默认她要守一辈子,林崇一定要她守一辈子,她娘和她大哥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的~
☆、第67章
林贾两家原本该是同气连枝的姻亲,按照常理来说,林家子弟能够以弱冠之龄有如此出息,贾家就是不觉得与有荣焉,也该为亲戚得力欢喜才是。可惜贾家人别的不成,却是作的一手好死,硬生生把姻亲变成了仇敌,屡屡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还讨不到便宜,只能自己在家气的捶胸顿足。
本朝立国上百年,年不足二十的兵部侍郎也只有林崖一人,前自然是无古人,后估计也不会有来者,不论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都城,这都是足以叫上至皇室宗亲下至贩夫走卒的人们议论许久的大事,贾氏族中也是当天就传遍了。
旁人还好说,宁国府里也是咂舌惊奇多些,荣国府里主子们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老太太年老体弱容易犯个头疼脑热是常事,大房的贾赦与邢夫人只管幸灾乐祸也不提,只说二老爷贾政,听着消息后当天就把贾宝玉结结实实拿板子敲了一顿,打得贾宝玉少说有半月下不来床,自己转眼也吹了风,要卧床静养。
二太太王夫人倒不是不想去护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奈何她在元春被放归家中的时候就气得呕了血,手足颤抖不停,吓得丫头们连滚带爬的请了相熟的王太医来,连珠大奶奶李纨都匆匆赶到荣禧堂与大姑娘元春一起侍疾了。
本来就已经急怒攻心伤了肝脾,结果太医给开的药还没吃到嘴里,就听着恨到骨头缝里的林家小子得了这么大的好处,直接又吐了血,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连元春都跪下了,哪里还有人敢来报贾宝玉被打得消息?
周瑞家的思量半晌,还是趁大姑娘元春亲自到隔间里为王夫人煎药的时候把事情回了,由元春做主把事情暂时瞒了下来,就说老太太叫宝玉去城外庙里还愿了。
反正老太太与王夫人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故意给王夫人难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总比宝玉被打得动不得来的好。果然王夫人听了之后冷哼一声,并没有再被气出什么毛病来。
只是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明明有嫡亲的姑娘还有孝顺的儿媳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殷勤伺候,王夫人的病却时常反复。后来也许是拖得日子太久,王夫人也心疼起女儿,就让元春搬了出去,又住回了老太太的院子,不用再日日侍候。
之后又过了一旬有余,王夫人的病症便好了,再听说贾宝玉被打的消息倒也扛了过去,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林崖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兵部侍郎,可他也是唯一一个受封时远在塞外,被大批人马追杀的。
那一日林崖献计帮隐王呼延一把火几乎将蛮部王庭烧了个干净,又趁乱杀了蛮主并几个王子,可谓是一鸣惊人。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露面,呼延也没傻到把焚毁神山暗算兄长的罪名揽到自己头上来,可是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蛮部的人只是不喜欢中原的繁文缛节,并不是真的愚昧,自然有人顺藤摸瓜,发现了他们。
留在隐王部族的时候还好,呼延手下的兵马悍不畏死,现在各部族乱成一团,谁也不想轻举妄动,等到他们想要回到关内复命之时,路上走的就有些凶险,不得不一路隐姓埋名,由呼延派出的使者领着在广袤的草原上躲避追兵。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少了对林崖来说亦师亦友的陈潇:陈潇自陈愿在塞外为质,为江山社稷略尽绵薄之力。
呼延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就让陈潇留下了,还立即就挑了两个部族里有名的美人送给陈潇做姬妾,说是恰好他身边的中原先生想要举家南归,他就顺便拜师,也与林大人做个师兄弟。
想到此处,林崖眉尖一蹙,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一同南下的许先生父子的视线,微微一顿后颔首为礼,心里也暂时把先生陈潇的事情放下了。
留在北疆本就是先生此番所求,总也算求仁得仁,可带回这在北疆流浪,机缘巧合下教导隐王呼延的许先生却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许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先太子妃许氏被流放的幼弟。此次归国,许先生还带上了名唤许楠的侄子。
如无意外,这名与林崇同岁的少年也就是许家嫡支仅存的后人了。
☆、第68章
当年先太子暴毙一事牵连甚广,先太子妻族临洮许氏可谓是首当其冲。
年长一代,像林如海等人,对临洮许家曾经的风光无两都是记忆犹新。自前朝起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文臣武将辈出,鼎盛时世人皆赞叹说是满门朱紫。后来老圣人为先太子求许氏嫡长女为妃,谁不说是老圣人对先太子的爱重?
结果盛极一时的许家也随着先太子的暴毙一夜之间大厦倾倒,当时在西北执掌军权的许氏族长更是因为通敌阖府抄斩,年不满十六的男丁与女子尽皆没为官奴。
位高权重、子孙满堂最后也只剩下满目凄凉。
说起那些个风云骤变的日子,即便林如海这样宦海沉浮大半辈子的人,都是唏嘘不已。能杀人杀到监刑官都于心不忍,可以想见都杀到了什么地步。
不经意间想起那个林如海口中权倾朝野的临洮许家,林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又转回了许先生身上,恰好碰上许先生将头巾摘下,由许楠帮着打理仪容。
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下,许先生额角处深深的官奴烙印无比醒目,让林崖的心也跟着一沉,默默转开了目光。
虽然也勉强算是同伴,使团里自林崖到底下的兵士们都极少与许先生父子说话,原因就在于许先生脸上的这个烙印。
官奴,特别是犯官后代出身的官奴,怎么发卖都不可能卖到大漠去。认真追究起来,许先生就是逃奴,凡是沾了这桩事情的人,不管是买下了许先生的也好,或者是把他送到了关外的也罢,都是触犯了刑律的。
而且官奴不能脱籍,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做婢。正躬身与许先生说话的许楠虽然在北漠长大,却是身姿俊逸、气度清雅,俨然是教养良好的翩翩世家子,绝对无愧于许氏嫡系的名头。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许家嫡支男子应该有的奴隶烙印,同样也触犯了刑律。
要命的是,许家父子从最开始就没想隐藏自己的身份,直接自报家门,把赵郎官的酒杯都吓掉了。
都不用细想,不是傻子的都晓得这里头的水深着呢。不管许氏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敢离开北漠重返中原,使团里的众人都还不想拿身家性命去趟这趟混水,只好对拿着隐王呼延奉给圣人的国书的许氏父子敬而远之。
只有林崖对许氏父子还算亲近。一来是因为许先生此行的目的之一是为隐王送国书,他作为使团正使理应对许先生礼遇,二来许氏女还是三皇子妃,私心里他觉得许氏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三么,他确实也敬重许氏父子的品性。
即使两鬓染霜,即使改装易服,许先生和许楠眼中的坚毅都让林崖心生好感。正如青松经冬弥翠,素梅傲雪盛开。
许先生不好说,许楠如果能熬过这道坎,日后必成大器。
当然,除了些许不动声色的照顾之外,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林崖这点分寸还是拿得稳的,这也算是为官处世之道。
一路上躲避着各个部族的追踪和刺杀,林崖一行人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到离边关只有二百余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