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栀的身体很凉,白灰的针织衫裹着她削瘦的肩,尤卓的吻落下来时几乎烫到了她。
她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接受别人的哄慰?那里面的孩子是她的错误间接伤害到的,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到底她要为曾经的过往付出多少才能换来今日的一些平安?换得常家的稳固,换得莫天豪的安全,换得他们的安宁。
安栀突然觉得十分挫败,她长这么大以来所一直坚守维护的东西,居然还是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之中,随时随地让她不得以心安。
“大小姐。”唐辰带着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两人右侧。
“怎么回事?”尤卓放开安栀,她转头看着来人。
“大小姐好。”是安栀安排的专职照顾易水的阿姨中的其中一位,安栀记得她姓陈。
“嗯。”安栀点了点头,看唐辰。
“易水的学校最近突然传出了易水哥哥易寒的事情。”唐辰抬眼看了看她,这其中的隐情他也知道一些,“今天午饭时分易水与同班同学唐谨在食堂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争吵,后来……唐谨就拿易寒的事情辱骂了易水,接着易水就跑回了家,然后……第一个发现易水自杀的保姆就是这位。”
安栀一只手扶住窗台,指骨泛白,看向她出国之前才见过的中年女人,“陈阿姨。”
“是,是,对不起,大小姐。”陈秀萍专职负责照料易水的饮食起居,易寒出国,易家母亲也因病需要长期住院,安栀就为她安置了住处,尽力照顾他们一家人周全。
“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您说清楚一点。”安栀冷声,背光而立的她又恢复了一身冷肃凌厉,尤卓皱眉,搂着她的肩膀往右侧的一个小隔间走去。
“进里边慢慢说。”
一行四人进到这个房间,安栀坐下,“陈阿姨你也坐,你仔细回想一下易水这段时间的状况,详细说给我听。”
“哎,是。”陈阿姨在安栀对面坐下来,“大概就是在您上次见过我之后,易水小姐每晚回家晚了一些,问司机,司机说小姐学校事情多就迟了一些,“但是小姐的话也越来越少,也不怎么吃饭,我担心她是不是病了,也请了医生来看,蒋医生说小姐身体很好,没什么病,只是情绪低落才影响了食欲。”
“她说过什么比较奇怪的话没?”安栀皱眉,易水情绪低落应该是与学校里的流言有关。
“没有,小姐这几天基本都不说话。”陈秀萍摇摇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停,“……有一天晚上小姐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下,我进去把她扶了出来,小姐还没来得及穿衣服,那全身上下都是红通通的,吓了我一跳,我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搓的太用力,我要找医生过来看看,小姐只说不用,只是她太脏了需要洗一洗。”
安栀放在裙子上的手指一下子收紧握成拳,看向唐辰,“易水……有什么……”
“大小姐放心,易水小姐没有发生任何事。”唐辰跟在安栀身边数年,安栀的心思他已能猜出几分。
安栀缓了缓气息低头不再说话,屋内一片沉默。
“易寒的事,我们做过保密措施。”远立在窗边的人适时出声,清淡温润,尤卓转身看她。
长发垂下遮掩的红唇轻咬,安栀也想到这一层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要这样做?伤害了易水,要得到什么?
易水一个孩子自然应该是不可能有什么可被觊觎得到的东西的,那么就是安栀了,易水身边除了她这个‘姐姐’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唐辰。”安栀始终低垂着头,不看任何人,“你先去把易水的司机找来。”
“是。”唐辰会意,领着陈阿姨出去了。
大扇的窗户落进了大片阳光的同时也放进了过多的冷风,盛光下安栀不觉得温暖反而越来越冷,她看着窗前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侧影拉长,披了一肩金黄色的暖光。
她能猜想的,她能预测到的,就只有他了。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尤卓转身。
那双尤卓只见过一次就再难忘记的眼眸,此刻正专注的看着他,她的眼神他看不懂,那像是天际线边缘上原本安稳的云雾中涌出了大量炫彩美丽的晚霞,诡异多变。
尤卓慢慢走过去,她闪了一下眼神又看向他,一下子他就站到了她面前,安栀坐在沙发上,只能仰起头看他。
“尤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弃你,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安栀仰头坦然的看着他,即使是这样低着的位置她的气势依旧如故,沉静冷傲,尤卓曾为这样的安栀惊艳,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刺眼。
“可以。”
尤卓缓缓勾唇,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又是那个又冷又妖异的笑容,安栀其实很害怕他这个样子,安栀被他捏的生疼也不敢说话,只是‘勇敢’地直视着他的怒气。
是该生气的,换了她她也会生气的,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去放弃他,是该被生气的,其实她这样说,不过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她要告诉自己,提醒自己,告诫自己,最终她还是要放弃他的。
安栀相信自己的感觉,易水这件事只是一步小棋,恐怕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她去应付。
现世看着明明就如此安稳,可是为何独独她的岁月就不能静好些呢?
易水醒来的时候,安栀正在病房浇花,香水百合,她找人弄来了一些,陈阿姨说易水喜欢这花。
“常姐姐。”比往常更低,更虚弱的声音,安栀拿着水壶的手一僵。
“醒了?”安栀转身,面上依旧如常冷淡。
“嗯,常姐姐你回国了?”易水和易寒长得很像,细长的单眼皮,小鼻樱桃口,自有一番楚楚可怜的美感,此刻病色虚弱苍白,更加让人怜爱。不过这只能更让安栀愧疚。
“嗯,易水,是不是我对你不够好?“安栀放下水壶檫了檫手,低着的眉眼易水看不到她的表情。
“常姐姐……”易水闭眼,眼角的泪没入白色的枕头。
“易水,如果我不够好我可以尽力再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对你好。”安栀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易水,一条命,我背负不起,你懂不懂?”
易水咬唇,倔强的不肯睁开眼睛,也不肯开口。
“……易寒的事我很抱歉。”安栀停了一下,才又开口,“如果能够,我一定倾尽所有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哥哥,可是,易水,事情不能重来。”
“易水,我的爷爷曾说,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被祝福的赐予,我们不能够不善待。”安栀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样绷紧的声音还是在心里蔓延的悲哀浸透,有悲凉有亏欠,“易水,你还小,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埋在枕头里的人痛苦出声,压抑而悲痛,易水那么小,她怎么能够承担更多?安栀护在她身边时尽力全都承受,可是,有些事安栀代替不任何人,就算她想,就算她恨不得这一刻变成易水。
可是,安栀也不是神,她什么都不能做。
“咳咳……常姐姐……”易水哭的有些咳嗽,她通红着眼睛看安栀,“我没有怪过你,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一个人。”
“易水……”安栀握着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偏过的头眼眶泛红。
是她的对不起,她不能护着易水周全,更不能抱着尤卓不让他难过,她什么都没做好。
夜色缓缓而降,黑暗很近了,却处处明亮着五彩的灯光,病房里的这一处更是光亮通透,尤卓站在门外,右手的咖啡盒已经被他捏成了扁的,他从没见过安栀哭,一次也没有。
莫天豪也曾说过,他也没见过。
安栀,我能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25章 25离婚,冷战
从医院出来以后的易水,依然健康依然爱笑,只是话少了很多,安栀请来的心理医生建议她让易水多一些社会活动,和家人一起住会比较好,所以,安栀和尤卓商量了以后,就把易水接回了南水别墅同他们一起住。
起初安栀也很不适应,她从小到大一个人独立惯了,别说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就是亲妹妹,她们也没有同住过,所以安栀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易水相处,总是尴尬,好在有尤卓,这个男人的温柔安栀很早就领教过了,他如果愿意,会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男人,温和细心,很会照顾人。
“Evans,你的厨艺真的很棒啊,是你妈妈教的吗?“餐桌上,易水大口大口吃着尤卓准备的晚餐,笑的眉眼弯弯,像个可爱的孩子,她说喜欢尤卓的英文名,所以自从搬进来以后都是这么叫。
“是我爹地。”尤卓和易水并排坐在安栀对面,他一身家居服,沉敛温和,易水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可是注意力却集中在安栀的碗里,她今天吃的太少了。
“哇,那就是你们家的男同志做饭都很好喽?”易水看着温柔害羞,可是性格却与她哥哥完全相反,开朗活泼。
“算是吧。”尤卓夹了排骨放在安栀面前的小盘子上,看她,“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
安栀看了看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放下勺子,抬头笑了一下,“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们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