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用力咬着嘴唇,都感觉出血了,依然没松开,她感觉口腔里蔓延开的咸腥味。
宋慕北看着她的模样,含笑的眼睛,始终凝视着温郁,“温小姐,我知道你肚子里怀的孩子是希南的……”
不等她说下去,温郁已经猛然抬头,出声打断他,“这个孩子谁也不是,他就是我的,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声音带上了颤抖,两只手移到小腹的地方,紧紧护住,就像是护着全世界。
“你能这样认为,那实在再好不过,说实在的,想到这个孩子是希南的,我还真的有点不忍心。”
“不忍心打掉他,还是不忍心看到其他的女人怀着陆希南的孩子?”温郁忽然就变的咄咄逼人,谁也别想伤到她的孩子!
宋慕北敛起笑,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温郁看她打开手里的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放到被子上,有护照,有签证,还有支票……
温郁的手就在边上,也不知道宋慕北是不是故意的,有意无意的就让那冰冰凉凉的纸片碰到她,崭新的纸片,侧面如刀刃一样锋利,刺的她手背外侧生疼,也让她越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嗤笑一声,把东西拿到手上,一一看过,才抬头问眼前人,“你就不怕我去找陆希南问个明白?”
宋慕北愣了下,旋即笑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笃定,“你不会的,因为你非常了解陆希南,如果他真的还在乎你,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他真的那么喜欢你的话,我宋慕北不会还是他的未婚妻,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陆希南同岁,还没出生,父母就指腹为婚了。”
温郁没再说话,而是缓缓的闭上眼睛,很虚弱的躺回到病床上,“你放心,既然宋小姐,给我的机票是明天的,那我明天就走。”
宋慕北含笑着点了点头,姿势飒爽中带着优雅,“温小姐,你能这样配合,真的最好。”
温郁没说话,紧阖的眼睛,依稀能看到眼球在滚动。
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宋慕北的十公分的高跟鞋落在地砖上噔噔的响声,她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脸,对着病床上虚弱到极致的女人又说了句,“温小姐,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风白羽已经死了,警方已经验明正身,也查清几宗命案都和他有关,你跟在陆希南身边那么久,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他有多么在乎这个弟弟,甚至,顶替他出现,是为了围剿越南军火王,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是就因为你,他最心爱的弟弟死了,所以……”
她的声音顿了顿,“今天让你离开,不仅是我的意思,更是陆希南的意思,知道风白羽是因为你才去找独眼南同归于尽后,他没有办法再面对你,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按照陆希南的意思,你是不配生下他的,但是,作为同样是女人的我,我真的不想剥脱你做母亲的权利,所以……”
“所以,宋副团长,你在说了这么久还不离开,是在等我说谢谢你吗?”床上人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眸光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冷嘲热讽,“如果真的是这样,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是不会对你说谢谢的!”
宋慕北脸色一僵,冷冷地看了温郁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赵阳过了很久才推门走进病房,她看到床上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有不忍,坐到床边,轻轻的喊了声,“嫂子。”
温郁睁开眼,淡淡的纠正她,“我和陆希南并没有结婚,你不要再叫我嫂子了。”
赵阳愣了下,没再说话,起身去打开刚带进来的保温桶,“嫂……”顿了顿,她马上改了口,“温姐,你先喝点粥。”
温郁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不忍辜负赵阳,这个唯一真心对自己的人的一片苦心,外加上孩子也需要营养,她逼自己张开嘴,慢慢吃了起来。
赵阳看着这样沉默不语的温郁真的很心疼,她记忆里的温郁,虽说不是个外向的人,却也很开朗乐观,尤其是提到陆希南,笑意都是发出内心最深处的。
自从宋慕北来过后,她都不敢在温郁面前提到陆希南了。
吃完粥,赵阳慢吞吞的收拾着碗筷,时不时看温郁一眼,一副吞吞吐吐有话要说的样子,温郁却闭上了眼睛,“赵阳,我想睡觉了,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赵阳看她这样,就算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也只能暂时先咽下去。
她收拾好,就走出了病房,她没有想到,这么一走,直到她退役也没能看到温郁。
……
两年后,一袭军装,军衔又朝上调了一个级别的陆希南,正坐在会议室里和许多军医开会。
两年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发生了很多的事,对陆希南来说,第一件事,等他醒来,温郁已经跑了,他有去找过,发了疯似的天涯海角的去找过,也查到她的登机记录了,却一直没找到她。
宋慕北告诉他,温郁是打掉孩子后走的,他不相信,但是,宋慕北却拿了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人流记录给他看。
他去核实过,也去调出当天的监控录像看过,走进手术室的女人,的确是温郁。
他扪心自问过,温郁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宋慕北却告诉了他答案,陆家和温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恩怨实在太深,只怕她真的走不过那道坎,所以在他醒过来之前,打掉孩子远走高飞了。
他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哪怕是陆兴达告诉他,他得了肺癌,要用自己的命为另外一个孙子赎罪;让他替换身份,为那个长的和他一模一样的弟弟赎罪,而这一切要暂时瞒着温郁,他也没有这么绝望过。
宋慕北看他依然颓废着,扬起手,想一巴掌打醒他,却没等到她手落下,他已经一个反手,把她甩到很远的地方,他恶狠狠地看着她,“宋慕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过她,我告诉你,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女人,我陆希南,也坚决不会娶你!”
宋慕北以为自己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不会了流泪,尤其是为了一个男人,结果,她错了,错的离谱,为了陆希南这个男人,她的眼中有水珠蜂拥而出。
她是很高傲的,她的父亲是大军区的首长,她的爷爷是中央脚跺一跺,地面都会晃三晃的高官,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流眼泪。
事实上,她错了,她宋慕北再怎么坚毅能干,终究都只是个女人,她扬起头,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陆希南,我是去找过她没错,但是,难道我不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吗?还有,如果她真的爱你,足够相信你的话,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跑了吗?说到底,陆希南,还是她爱你不够多!”
尘封了两年的记忆,忽然间就全部涌到脑海里,陆希南的脸色越发难看,事实上,这两年来,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本就是个不大爱笑的人,这两年来更是没让人看到过一丝笑意。
还有一件事,张忠召想在半年前提前退休,经过慎重考虑和结合上面人的意见,决定让年纪还不到三十的陆希南,胜任这个武警医院的院长。
这么个天大的荣誉,任砸到谁头上,谁都要狂喜一段时间,谁知道,陆希南的反应却很平静,不但平静,甚至还有点不以为然,当命令布达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张忠召。
张忠召面子搁不下去,于是在训斥爱徒一番后,又只能继续担任着院长一职,今天的会议就是由他开的。
正说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陆希南耷拉着头,脸色难看,眼神恍惚的样子,不由得怒由心生,直接说散会,当所有的军医如获大赦,鱼贯退出会议室,张忠召喊住了最后一个起身的陆希南。
“陆希南,你给我留下!”张忠召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前面还没有完全走出会议室的军医打了个激灵,忙加大脚步。
陆希南转身走到张忠召身边,没说话,就是站在标准的军姿。
张忠召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如同浇了斤油,手握着拳头,用力敲了敲光滑的桌面,“陆希南,你看看你,这两年都成什么样了?”
被厉声训斥的男人,依然没沉默不语。
看他两年来,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话少,有天大的怒火,张忠召也先压了下去,放低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希南啊,我知道对温郁一声不响离开很难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离开是因为什么,这样不信任你的女人,又或者是不愿走出自己心魔的女人,当真值得你这么难以忘却吗?”
终于,随着这句话,一直低着头,不声不吭的男人,抬起了头,他看着比自己父亲还对自己好的老年人,第一次,出口顶撞了他,“不准你那样说她。”
张忠召真的要被他气疯了,迭声说:“好你个陆希南,既然你心里都是她,这段时间也不再适合上手术台了,从今天开始,你休假,直到你想明白为止!”
话说完,他就起身,很生气的朝门外走去,衣袖被人拉住,回头看到一张挂满哀求表情的脸,“老师,求您不要让我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