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鳐不敢再想,加快速度游,底下数以千计的鲨鱼暗暗跟随着。
他咬咬牙,放开鹓鶵,再一次深潜下去,化出蝠鲼的模样。解码发生的瞬间,鲨鱼们猛地扑了。
他的速度极快,却还是没能躲开攻击,长长的尾巴瞬间被咬断,鹓鶵也受到了攻击!
季鳐强忍着疼痛,照例地旋转起飞,连鹓鶵带咬住她的三条鲨鱼一起托出水面。
两条鲨鱼迅速放弃了食物,“咚”的落回水中。最后一条固执地咬住鹓鶵颈项,瞪着凶光毕露的鱼眼,离水数米了还不肯松口。
季鳐用受伤的尾巴卷住它,扯了几下都没能将他扯下来。被死死咬住的鹓鶵鸟却突然动了一下,刚才还一直垂落着的利爪重新抬起,猛地刺入鲨鱼头部。
鲜血像是落雨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撒在海面上,也随风飘去更远的地方。
季鳐扭过头,正撞上鹓鶵逐渐睁开的双眼——灿如黄金,灼如火焰,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当年从浩瀚苍穹俯身下来时的温柔的影子。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金碧辉煌的颜色。
那时候,他要是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然后了吧?
再次苏醒的鹓鶵却听不到他的感慨,抓着血淋淋的鲨鱼,抬起另一只爪子,撕开腐朽的破布一样扯成碎片,再毫不怜悯地扔掉。
她的脖子上还流着血,颈椎骨也没完全长好,伤痕累累的脑袋垂落在颈侧,不断地冒起火焰。
“没事了,没事了,”季鳐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我们回家,离他们都远远的。”
鹓鶵垂着头,没有否定,也没有回答。
季鳐只得转身,拉高距离,飞向灯火依旧的城市。
☆、第二十八章、好风来时蓬自张
风刮得眼珠生痛,水面越来越近。
浑身是血的小沧龙昂起头,大睁着眼睛看着她。
她放慢了速度,爪子弯曲如勾,接触水面的瞬间,倏地抓住沧龙身体,提起后高高飞起。两条金厨鲨紧跟着跃出水面,却没能咬到腾空而起的沧龙和鹓鶵。
金色的羽翼在阳光下温柔舒展,小沧龙愣愣地抬起头,连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都忘记了,喃喃地开口:“你飞得真高……有了翅膀就能飞起来?”
……
卫遥远睁开眼睛,额头和脖子上都包着纱布,胳膊和双腿也缠着纱布,整个人就跟被竹竿撑着一般,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床头灯调得很暗,暖暖的黄色笼罩在人身上,也罩在趴在一边打盹的季鳐伸上。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抬起手,隔着七八厘米的距离,虚虚地在他松软的头发上摸了一下。又熟悉又陌生,太阳穴一阵阵抽痛,眼睛酸涩得难受,却完全没有落泪的意思。
季鳐似有所觉,动了动脑袋,缓缓抬起了头。
卫遥远还没缩回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季鳐吓了一跳:“醒了?别乱动,手上还有伤呢!”
卫遥远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腕,慢慢放回到被子里。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季鳐一手撑着床,一手拉开椅子。
卫遥远点点头,忍不住又一次朝他伸出手,季鳐连忙握住:“要什么就跟我说。”卫遥远挣脱他的手,继续往上,抚上他的脸庞。
季鳐愣了一下,脸蓦然涨得通红。
卫遥远被他突如其来的羞涩感染,也觉得脸上烧得慌,手指却还是固执地顺着脸庞抚摸到耳后,一路摸进了头发里。
他的头发又松又软,发根部位的头皮虽然没有暖意,却也敏感脆弱——道道细碎的疤痕就显得异常突兀
季鳐在她摸到疤痕的瞬间就僵住了,有些惊惶地看向她。卫遥远的神情平静而柔和,见他露出这副惊吓到的表情,便浅浅的笑了一下。
季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都想起来了?”
卫遥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记起了一点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好像有几千条鲨鱼在打架。”
鲨鱼打架几个字让季鳐变了脸色,他回握住她的手掌,犹豫了一会儿,俯□去亲她。
卫遥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配合着微扬起下巴。
季鳐被这样明亮的眼睛盯着,背上沁出了大量的冷汗,狠下心闭上眼睛——黑暗一向只能加剧惶恐——他伸手捂住她的双眼,这才细细密密地吻起来。
.
“我教会你飞?”卫遥远加了筷子西兰花,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我怎么教你的?”
季鳐低头猛吞了几口米饭,再三催促,才开口:“就把我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扔下去……”
卫遥远“啊”了一声。
季鳐失笑:“我那时候又没翅膀,当然学不会——跳水技术倒是提高了不少。后来你就驮着我,教那些长尾巴的蝠鲼怎么长时间停留在空中,怎么用平掠以外的方式飞翔。”他拿筷子比划了一下,夹起一块平菇放进她碗里,“快吃饭,菜都凉了。”
卫遥远应付一般吃了两口,又问:“然后你就变成蝠鲼的样子,学着他们的样子飞?”
“对。”
“那……怎么才能变成别的动物?我怎么能变成人?跟丁一帆那个种族优势一样?”
季鳐不吭气。
卫遥远把面前的一大块鸡肉夹进他碗里,刚要继续问,季鳐就猛地站了起来,拉开椅子,走到她这边,扳过她的肩膀吻了过来。
卫遥远这才恍然他是被自己问得不耐烦了,顺从地微张开嘴巴,由着他把舌头伸进来纠缠。
四月的风吹乱了半垂着的窗帘,放进来半屋子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地上,连心都暖得要融化了。
好不容易分开,两个人都有点面红气喘。季鳐揉了揉她还缠着纱布的脑袋,坐回到椅子上。卫遥远干咳一声,拿勺子给自己和他都舀了半小碗汤,喝了两口,忍不住又问:“咱们那个时候……吻过没?”
季鳐刚喝进半口汤,闻言噗地全喷回了碗里。
“……我就问问,”卫遥远也有些尴尬,连忙把纸巾盒递过去,“就是有点……有点好奇。”
季鳐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十分笃定地开口:“我们是那时候是夫妻,一见钟情之后就天雷勾动地火,怎么分也分不开,怎么拆也拆不散的那种。”
卫遥远瞪大眼睛,“你之前不是说……”
“之前怕你不相信,所以才只说是初恋。”
“可是,”卫遥远话还没说完,季鳐又一次打断了她。
“虽然那时候没有证可以领,但也是事实婚姻。”季鳐握紧了手里的小瓷碗,“我们是……两情相悦。”
卫遥远“哦”了一声,心里却不禁觉得疑惑:是夫妻的话,她怎么一点点印象的都没有?而且……她忍不住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亲密相拥,老夫老妻之间过夫妻生活也都这么惨烈的?
季鳐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堆东西,跟念咒语似的反复嘀咕:“这个吃了长骨头,这个吃了对皮肤好,这个吃了能补钙,这个补充维生素……”
咒语再长,也有念完的时候。
卫遥远那不信任的眼神刀子一样刺得他全身发疼。
季鳐念叨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筷子,有些认命地抬起头:“你问吧。”
“……那……不骗我?”
“……”
“那……那就算了吧。”谎话的话,听一千种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大部分都不骗你。”
卫遥远不再应声,明显有些失落地低头扒饭。
季鳐夹起碗里的平菇,夹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好,我不骗你。”
卫遥远飞快地抬起头,眉眼间俱是笑意,满得像要溢出来。季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动,回答那些问话也干脆利落得多。
“我是夫妻?”
“不是。”
“那是情侣?”
“……不是。”
“我们以前接过吻?”
“……你没有,我有。”
卫遥远有些惊奇地看向他,季鳐涨红了脸:“只是亲了亲羽毛,隔着羽毛亲的。”
“女孩子不拒绝的话……”卫遥远结结巴巴地说大一半,撑着桌子朝他俯过身,在他唇上蹭了一下,“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季鳐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温柔脸庞,轻轻贴上她的脸,眼泪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留了下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