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芯辰忍不住轻笑出声:“真老套。”
“是啊,可暗恋不就是这样开场的吗?”颜思那也笑,“初见她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念大二。她是大一新生,在迎新晚会上被他一见钟情相中了,于是便有了接下来整整一学期的追求。”
“二十一岁时,他顺利追上她了,原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开始,可没想到中间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包括这个女人瞒着他做掉了自己的孩子,并用尽一切方法逼他分手……”
芯辰一怔,原本涣散的注意力突然之间集中起来:“你说的是……”
可思那并没有理会她:“二十二岁时他毕业了,开始接家族的生意。他们家做的是外贸,可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和那个女人呆在一起——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成了‘分手之后还是朋友’的典型——可他还是希望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陪在她身边,所以推掉了家里许多的生意。”
“那一年,他说那个女人喜欢的钢琴师来到中国开演奏会,就在大连理工。那天,他本来是要去接待一个日本客户的,可最终还是不顾父母的反对买了去演奏会现场的机票,就为个了替那个女人录一首她最喜欢的钢琴曲。”
“二十三岁的时候,那个女人去北京读研,他才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到各个国家去做外贸生意。可是不管他去到哪里,总会下意识地在那个国度找一张女人喜欢的DVD,说是准备在她二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送给她。甚至为了这份礼物,他牺牲了家族整整一年在荷兰的生意,只为拿到一个他自认为女人一定会喜欢的音乐盒。因为她的二十四岁,正是他们认识的第五个年头,也是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个孩子消失的第五年……”
完全没征兆的哭声突然在咖啡厅响起,颜思那回过神来,发现哭泣的正是一开始还漫不经心的女人。
可思那似乎完全理解她的伤感,所以并没有安慰的打算:“芯辰哪,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讲这个故事吗?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情是有很多种形式的,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才叫做爱情。你觉得故事里的男人很痛苦很卑微吗?可是他告诉我,事实上他很快乐,因为当我们爱着一个人时,所谓的快乐,就是看到他幸福,芯辰,”说到这,颜思那站起身来,越过中间隔着的那块咖啡桌走到她身边,“芯辰,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啊。为什么我们不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呢?人生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我们太固执,太坚持一些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才会痛苦,就像你对关先生……”
“够了!”突然间,思那的手被一把推开,原本哭泣的女人突然间甩开她,“是,这是真正的爱情,这是伟大的爱情!可是颜医生,你知道这个快乐的男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汹涌的泪水从她眼眶里倾泄出来,就像外面肆无忌惮的滂沱大雨。尹芯辰突然间站起身,转过脸狼狈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突然怔住的脸。
“你一定不知道吧?好,让我来告诉你——”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那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你自以为很了解的男人,他一定很久没来咖啡厅了吧?至少大半年了吧?你知道为什么吗?知道吗?因为他死了!死在对那个女人无望的感情里,他的结局就是死了你知道吗?!他想在那个女人24岁生日时把东西送给她,可是她24岁的生日是2010年12月30日,而他在2010年11月23日就死了你知道吗?!!”
颜思那呆住了:“芯辰……”
“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吗?”她绝望地看着眼前模糊成一片的世界,绝望地发现此时此刻自己那颗该死的大脑竟然怎么也拼凑不出那个无辜痴情者最后一次见面时英俊的脸,“他就是明析,你明白了吗?我至今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傅明析。”
黑色莲花再度在人烟渐少的街道上游走,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双手止也止不住地颤抖,汽车歪歪斜斜地开在公路上,就像一个严重的醉酒汉。
颜思那追出咖啡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车子绝尘而去。她呆呆地看着雨帘中已经不见的踪迹,向来优雅自若的脸,这一刻只余哀伤。
“喂?是关先生吗?芯辰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呵,明明是多么在乎彼此的一对啊,否则那一头的男人怎么会话都没听完就直接断了电话,心急如焚地将刚开到别墅门口的跑车调头,冲进雨帘里?
芯辰的手机不断响起,可是她连看都懒得看。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信息值得她去看一眼了。
车子在愈来愈凶的雨势里来到海边——一切仍旧是无意识的自主行为——她的心想来这里,这一片她和明析最后一次一起喝酒一起听《致爱丽丝》的海,他们最后一次差一点口舌相缠的海。
雨更大更猛地拍打车窗,车厢里的音响被开到最大,那一首《致爱丽丝》被设置成单曲循环一遍一遍在车厢里回荡着。那是明析为她带回来的曲子,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感情至死都要为她带回来的曲子,可是他竟然没有等到那一天。
急躁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可是雨势太大音响太大,她根本没有听见。直到许久,车窗被用力地敲打,“啪啪啪、啪啪啪”,她在泪眼中迷迷蒙蒙地摇下车窗,印入眼帘的赫然是关竞风被风吹雨打的脸孔。
“尹芯辰,你是疯了吗?你是疯了吗?!!”巨大又夹带着颤抖的怒吼比雷声更暴烈地灌入她的耳朵里,车窗一摇下来,暴躁的风夹雨气立马势汹汹地灌进来:“开车门!你该死地给我马上开车门!马上!立刻!尹芯辰!!”
她就像突然被谁定了穴一样,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张仿佛大半世纪都不曾见过的面孔,脑袋一片空白。
“尹芯辰!你该死的马上给我开车门!”
大手拍打车门的声音比台风更加猛烈,终于让她反应慢速地将手移到控制车门的按钮。
一按下去,车门立即“砰”地被拉开,随即是关竞风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进来,扣住她双臂,一把拖出去。
“关竞风?”直到焦躁的大雨拍醒了她的脑袋,尹芯辰才反应过来这一切,“关竞风?”
原来,刚刚的那一切不是她的幻觉,原来,他真的来了!
“该死的你到底在做什么?就不能让我少操一点心吗?”愤怒的训斥就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从他口中传入她耳内,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愤怒。
关竞风打横抱起她,就在芯辰的大脑刚刚运转过来之时,他一把抱起她,往自己车里走去。
“你干什么?”突然间,芯辰挣扎起来,“关竞风你在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该死的当然是回去!”
“不!我不回去!”
“你有病吗?台风啊!”
“你管我!”
他的车就停在附近,关竞风加快脚步走过去,打开副驾座的门将她扔到车里。
可是不等他回到驾驶座,她又飞快地奔出跑车。
“尹芯辰!”雨狂乱地下着,风越来越大,他整个人都快被这个该死的女人气疯了,“有什么事你不会回家再说吗?你神经病台风天跑来海边做什么?!”
“不要你管!”芯辰暴戾地吼过去,“你不是已经把我推给余绍廷了吗?你不是没有我这块包袱了吗?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闭嘴!这些事回家再说!”
“我不回去!”狂风暴雨拍打在她脸上,一时之间,带着那一个晚上所有的难堪尴尬和屈辱同时拍到她脸上,“我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最爱我的人死了,我爱的人永远都得不到,我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啊?有什么意思?”
“尹芯辰!”
“你回去吧,关竞风,我真的……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汹涌的泪水在这一刻又倾泄而出,就和大雨一起在脸上肆虐。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面对着他,一步一步往大海的那个方向退着。突然之间,转过身奔往汹涌的海潮。
“该死!”关竞风立即奔过去,“尹芯辰,你给我该死地停下!”
巨大的风力吹得他举步唯艰,可是前面的女人却疯了一样快速地奔跑,那种放弃一切的决心被某种摧毁一切的力量牢牢地带向前去。
“芯辰!”突然间,一股心慌袭上来,紧紧地掐住他喉咙,让关竞风的吼叫突然间沉了下来,灌入她耳里时,已经没有怒气没有指责,只有最原始的哀伤。
是错觉吗?
她听错了吗?
可是纵使听错了,她的脚步也突然之间缓了下来,只为回过头,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正用她以为是错觉的温柔对着她。
纵使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也是值得回头的啊。
关竞风不失时机地赶上她的脚步。一抓到她,他立即将她牢牢地锁入自己怀里:“不要再跑了,我拜托你,就当我拜托你!”
狂风骤雨在他和她周围凶猛地肆虐,透过湿透的衣裳狠狠鞭笞着慌乱不堪的心。
他的,她的——他们的!
“关竞风……”她在他抱得密不透风的怀里努力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张被风吹雨打得狼狈至极的脸,那上面、那眉间深深的褶皱,“关竞风……”
“该死的,你给我闭嘴!不要再叫了!”失而复得的惊慌让他仿佛永远刚毅的身躯也瑟瑟发抖。
“关竞风,”她的声音好轻,“你在担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