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你,你已经给了我太多,我怪的是我自己,我从来没有想着要自己努力过。”慕夏的神色从未像此刻这般严肃,她继而说道:“从一开始我想依靠一飞,到了后来依靠尤莫平,再到现在又是你,而我自己,主动的或者被动的,我总是在逃避,逃避麻烦,逃避现实,以至于现在,我都已经在逃避我自己的梦想。”
“你知道我对你说过的那些梦想吗?或许你已经忘记了,因为太幼稚,又或者你觉得太不足挂齿,也可能,你觉得被你保护着才是最好的。”慕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真的,阿渊,我没有怪你,尤莫平对我说的那些话,还不足以撼动我对你的信任。只是我觉得这一路,我都是在为你们活着,我的人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为我自己做的,只要这么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失败。”
“慕夏,不是这样……”商文渊似乎没料到慕夏会是这么想的,他打好的腹稿,他要对她说的话,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好了,没关系的,这些话,本来早就应该对你说的,最近你太忙了。”其实还有一句,最近我太失望了,可慕夏没有说出口,她的失望,是对自己的失望,这样的失望,更多的是让她自己觉得羞愧。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商文渊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他在露台坐了整整一下午,他在思考着慕夏对他说的话,长久以来,似乎他对慕夏的了解都还不够透彻。
想到这里,商文渊笑了一下,他想得太复杂了,人性谁都摸不透,也许不仅是他,或许连慕夏,都她自己都有些不了解自己吧。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在她自己看来或许总是那么犹豫,懦弱,踟蹰不前。
可不是这样的,商文渊眼里的她,是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姑娘,她的勇气,所向披靡。她能够迸发出令人惊讶的毅力,也能够用自己的乐观扫荡这个世界的阴霾。在面对挫折和困顿时,她总能一次次地站起来,生活在贫瘠清苦中时,她也能笑得灿若夏花。从未见过这样容易感恩的姑娘,珍惜对自己好的人,也从不伤害对自己好的人,即便自己遍体鳞伤也永远怀抱着对未来的期许。
或者,这才是自己爱她的原因吧。
这个傻姑娘,永远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那么爱她。
商文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是最智慧的手,总会留下美好的甜蜜,剔除悲伤的回忆,他相信慕夏最后会是属于他的。
43离心
晚上,萧言和晏紫一起过来了。
房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下子就显得热闹了起来。
慕夏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下午那场对话的影响,她见了晏紫很是高兴,拉着她说了不少悄悄话,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她还主动问起大家周末能不能一起陪她去看她妈妈。
“慕夏,你要去看你妈妈?”晏紫有些惊讶,在她看来那样的母亲一点都不配被称作为母亲。
萧言干咳了两声,表情有些怪异,其实他今天从一开始表情就显得有些怪异,尤其是看着晏紫的时候。
“萧言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慕夏好奇地问道。
萧言被问得有些心虚,目光一直在晏紫身上打着转儿,晏紫的脸有些红,有些恼了,用脚踹了一脚萧言:“那些花是不是你送的,都拿走都拿走,春天一到我就花粉过敏。”
萧言被晏紫在大庭广众下揭穿了,面子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死鸭子嘴硬,说道:“老子荷兰买的天堂鸟!飞机托运回来的你居然还嫌弃!你别硬撑着了,我都问过你电视台的了,你都乐得就差没蹦起来了,现在那花还好好地插在你办公室的花瓶里呢!”
这下晏紫真有些生气了,拎着包就说道:“慕夏我电视台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还真就蹬着高跟鞋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这下轮到萧言傻眼了。
“我的祖宗,明明是她先拿话激我的,现在怎么又变成我一副理亏的样子了。”萧言有苦难言。
这下慕夏算是全看明白了,“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道:“萧言你意图不轨。”
萧言不乐意了,说道:“商文渊你也不帮我说句话,你还是人吗?”
“哦?帮你说什么?说你去荷兰开学术研讨会,然后为了送几支天堂鸟回国,果断地在会议开始前溜号,害得冯老在会堂眼巴巴地等了你一下午?”商文渊不怀好意道:“听说冯老很生气。”
萧言知道自己是真闯祸了,幸亏他脸皮厚,才能这么稳如泰山:“怕什么!老子是‘一机鲜花美人笑’,比当年送荔枝的唐玄宗牛逼哄哄多了。”
短短的几个月,似乎萧言和晏紫之间也有了些变化,他们的故事想必也很是精彩,晏紫终于走出了自己画的那个圈子,而萧言也总算厚着脸皮又重新黏上去了。慕夏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萧言和商文渊抬杠,她心里有了些犹豫,可心中藏了一个大大的梦想,对未来,对自由,对生活,她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有了不同的定义。
“不和你们吹牛皮了,阿渊照顾好我们家的小夏夏啊,我要护送我的美人去了,拜拜。”萧言火烧屁股一样,急冲冲地跑了。
他们俩跑得一点征兆都没有,留下商文渊和慕夏在餐桌上有些尴尬地面对面。
“真要去看阿姨吗?”商文渊避开下午的话题。
慕夏点点头,拿着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粒:“要去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恨不恨了,这半年,我都想明白了,这世上,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那好,我去给你安排。”
周末的养老病院比平时热闹了不少,许多青年人提着大包小包来看自己的亲人。商文渊一行四人径直来到住院部,慕夏的妈妈身体情况不乐观,一直在住院部住着。
“我说这些人就是虚伪,要真孝顺就接回家去了,现在周末来假惺惺个什么劲啊!”萧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心想那些住在这里的老人真是太可怜了。
晏紫其实是认同萧言的看法的,但是慕夏在场,她还是暗地里掐了一把萧言,压低了声音道:“少说句话。”
慕夏走在最后面,看到了他俩的小动作,这一天她都显得很沉默,或许是要见到自己的妈妈了,心情尤为复杂。
“没关系的晏紫,你让萧言说说话,不然这里这么闷,我也有点害怕。”慕夏脸色苍白,笑得有些勉强。商文渊体贴的走到她身边,伸出手环过她的肩膀:“没事的,听护士说今天阿姨情况不错,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呢。”
“你说,她……还认不认得我?”
两个多月前她就问过这个问题,时至今日,她还是有些胆怯。
“认不认得都不重要了,对她来说,其实你永远都是一样的。”
四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四周的病房里传来老人“依依呀呀”的声音,他们都老了,现在都病了,生命就像是一个轮回,他们在迈过最璀璨的青春之后,现在又恢复到了孩童时期的无助无依。四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心酸,在中国传统的赡养观里,养老院总归不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慕夏的脚步渐渐地放缓了,在一个偌大的空间里,她想起了从前那些光阴,时空错乱交织,现在,那个生养她的人老了,所有的仇恨和埋怨在生命面前,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病房的护士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出来看了一眼,似乎还认得商文渊,热情地上前打了个招呼。慕夏听着年轻的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说着有关自己妈妈的事情,她最近学会自己吃饭了,愿意去洗澡了,可半夜还是喜欢在病房里翻箱倒柜。病房里的人都不大喜欢自己的妈妈,因为她力气很大,发火的时候像一只暴躁的大猩猩。
慕夏安静地听着小护士说着,病房的房门微微地虚掩着,透过门缝,她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地摆着四张床,靠近窗户右侧的床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看着真的很老了,夏天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驳驳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很喜欢那些闪闪烁烁的光点,手指戳在会跑会跳的小圆晕上,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地在说着什么。
是什么呢?
慕夏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世界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滴答滴答地时钟声她能听见,窗外知了声嘶力竭的声音也能够传到耳朵里,还有门外小护士欢快雀跃的声音,萧言和晏紫时不时斗嘴的声音……慕夏听得清清楚楚,可妈妈在说些什么呢?是不是和自己有关呢?世界这么安静,可她还是听不见自己妈妈的声音,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小黑屋,她能听见外面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能听见一飞的嚎啕大哭声,唯独,唯独听不见自己妈妈的声音。
“妈……”慕夏叫了一声。
阳光那么亮堂,坐在床沿边的老妇人似乎有些触动,抬起头朝着慕夏的方向悠悠地望了一眼。她嘴里还是念念有词的样子,可目光却没有了愁绪与欢笑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