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文渊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我刚被晏紫削了一顿!”萧言一接电话立马就抱怨开了,商文渊显然很习惯萧言的说话套路,直接忽略他的抱怨,开门见山道:“来办公室,龙游山监狱有传真过来,有线索了。”
晏紫打开房门的时候慕夏正一个人愣愣地对着一大盆火锅发呆。火锅早就冷了,上面飘着一层浮油,蔬菜煮久了,颜色从一开始的翠绿变成了暗黄。
“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煮点宵夜吃好吗?”晏紫问道。
慕夏这才发现晏紫已经回来了,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想收拾下碗筷的,结果一坐下就开始发呆了,你等会儿,我把东西收拾收拾。”
“别别,别收拾了,我来吧,你赶紧回去休息,看你这些天都瘦成什么样了。”晏紫想自己说话的语气尽可能的轻快一些,可刚刚和萧言的那一番对话,叫她无论如何都欢快不起来。
“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难不成我的黑眼圈这么吓人?”晏紫挤了个笑容,打趣道:“千万别啊,后天我还要录节目的。”
“没。”慕夏的笑容也很勉强,她的大眼睛都没了神采,整个人焉达达的,像一朵开败了的太阳花。
“我就想问问刚刚萧言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了。”慕夏似乎组织了很久,才开口问出这么一句。晏紫上前环抱着她的肩,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发生什么,什么都是好好的,只要你也好好的就行,我们都陪着你,别担心。”
“刚刚萧言还叫我替他道歉,他的臭脾气这么多年都没变。”晏紫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乎怕惊扰到身边人,又卷起她心中波澜起伏的悲伤。
“是吗?都好……好的吗?”慕夏似乎是在问晏紫,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在晏紫的怀里乖乖地趴着,隔了一会儿却又问道:“那阿渊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会回来?”晏紫耐心解释道:“阿渊在外面办事,等天亮了就回来了,别担心好吗?还有我陪着你,白天王阿姨也会过来,我们一起陪着你好吗?”
“哦。”慕夏渐渐安静了,晏紫带着她走到卧室,一直看着她睡着了才真正松下口气。
床头边放着几本书,还有两瓶乳白色的小药瓶。
晏紫知道那是安眠药,慕夏的精神状态几乎接近崩溃了,每晚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她说话、思考也变得迟缓,药物给她的副作用远胜于一般人。她的身体,连同她的精神似乎都期待着一场沉睡,沉沉地睡去,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就再也与自己无关。
晏紫一夜无眠。快天亮的时候她拿起慕夏床头的小药瓶,将里头的药都倒进了厕所,又找出了药用应急箱,给药瓶里换上了普通的维生素C片。谁都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慕夏,她这样的状态,晏紫真怕她一口气就吃完了所有的安眠药。
早上八点一刻,护理王阿姨准时来了,晏紫换班休息,临走之前特意叮嘱王阿姨,一定要准时叫醒慕夏起来吃早餐。
“别叫她睡太久了,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本来就没几两肉了,再这么折腾几下,都要瘦成柴火棒了。”
王阿姨熬好了粥,劝晏紫也留下吃了再走。
晏紫从餐桌上顺了一个奶黄包,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来不及了,我电视台催着我回去呢。”
慕夏其实很早就醒了,天没亮的时候晏紫一直坐在她的边上,她不想让晏紫担心,于是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一直等到晏紫走了,她才敢睁开眼睛。这是个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早晨的太阳就已经暖洋洋的了,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卧室,慕夏可以看到柔和的光线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欢脱跳跃。
她一直睡在床上,没有给商文渊打电话,也没有出去问王阿姨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就好像念小学的时候,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考第一名,每天起得比其他小朋友都要早,他们在看动画的时候自己在做题,他们在玩的时候自己又跑去上了辅导班,那么努力地想要考到第一名,就是因为妈妈曾经许诺给自己的那一个玩具。
然后考试了,公布成绩了,自己真的得了第一名。
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妈妈,妈妈的喊着,想要一个吻,一个奖励,却被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给逼退了回来。
“考第一名很了不起吗?有本事上一个重点初中给我看看。”
瞬间,似乎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竹篮打水,原来有时候,并不是努力了,自己想要的就会得到,也不是努力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真的会变得开心。
慕夏,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那一个承诺,她失去了太多。
为了那个想要去守护的人,她放弃了太多。
“你以为你都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帮到阿渊?”
“慕夏,其实你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了。”
“慕夏,养好身体,乖乖地等我就可以了。”
……
太多这样的话,似乎她做了什么都是错的,她做的那一切只不过将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更加麻烦。
可是,真的都是她的错吗?
她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子,她不比晏紫,晏紫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律师,她从小有太多的资源可以将自己变成一个优雅的淑女。她及不上萧言,萧言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无论他做什么,或者说他做错了什么,总会有人替他铺好一条康庄大道。那么阿渊呢,阿渊更是她无法企及的那个人,他的隐忍,他的睿智,他的步步为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慕夏觉得太过为遥远。
她有什么呢,她有的无非是一份热忱,无非是一份坚贞。
她答应了商文渊的奶奶,她要守护好商文渊,于是她费尽心机,与弟弟绞尽脑汁想要保存好那唯一的筹码。她没有人力,更没有帮手,当尤莫平出现的时候,告诉她,他可以帮她的时候,她就以为真的找到了那根救命稻草。
真很奇怪吗?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
慕夏或许真的做错过,她最大最大的错,或许是从一开始,太过于贪恋商文渊的温暖。
而现在的每一天,商文渊都显得那么的疲倦,萧言说话总是那么直接,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似乎都在提醒着慕夏,她造成了多么大的一个麻烦。
可对慕夏来说,这不是最让她痛苦的,最让她痛的,是她这才知道,害死自己弟弟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是自己的无知,自己的义勇,自己的愚昧,才让自己的弟弟走上了绝路。
家里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会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枯黄的头发在手里扭曲变形,她想起一飞在医院里掉得头发,那么多,那么多。他明明还那么年轻,他明明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可就因为自己所谓对爱情的幻想,对承诺的忠贞,她赔上了自己唯一的弟弟。
原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有结果的,但是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是错的!都是错的!这个错让她没有了弟弟!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她所珍惜的一切一切一切!
她突然有点恨商文渊,这些恨来得有些偏激。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要爱她呢,她知道这些念头是更加错的,但是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她有欢喜有悲悯有七情六欲,她只是想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就像晏紫一样,不去做什么,不去努力什么也能够被人珍视被人疼爱。
那个疼爱自己的人呢?从一开始就将自己视若瑰宝的人呢?
一开始,他是在的。
只不过,现在没有了。
慕夏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砸在床单上,明蓝色的床单透着大片的水渍,那都是她的泪水,她,悔恨的,绝望的泪水。
她真的想念一飞,似乎睁开了眼睛是他,睡着了,他又在梦里。明明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拖着鼻涕,脏兮兮的样子却硬要牵着自己的手。
慕夏哭得都快窒息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飞永远不会怪罪她,不会埋怨她,她无论做什么,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他都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所谓血脉亲情,正是如此。
是爱情和友情填补不了的空缺,心里破了一个大洞,冬天的阳光填不满,夏天的凉风能够从中穿过,秋天的落叶一片片将伤口覆盖,到了春天,伤口却像是又有了生命,一遍遍的痛,一次次的凌迟。她每个夜晚都睁着眼睛,她想,一飞会不会回来看自己呢?或许会的吧?一定会的吧?那个哭着喊着要自己的小男孩,那个比自己还高的沉默少年,那个搂着自己对自己说别怕了的一飞。她的一飞,心无旁骛的爱着自己的一飞,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眼泪一直一直地流,那个世界有没有画笔呢?有没有他爱喝的可乐?有没有他继续想守护的东西?他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在等自己?他小时候那么怕黑,那么怕冷,那么怕没有自己。可是现在怎么都变了,一飞你看见了么?我也怕黑,我也怕冷,我怕没有你,你能不能回来?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再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