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奉上,我就笑纳。”易素看着杯底淀着的茶叶,“格格,我不是圣人,不说这里有我父亲的心血,就凭着他之前所做的,我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来。但是我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格格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这本该是你的东西。就算有增值也是他自愿给你的,你没占他便宜。再说,钱能弥补什么?他不过借这个表明态度,为了你他可以倾其所有。可是既然他现在能这么做,那他妈的他早干什么去了?说是离婚了可孩子还挂在那里,他怎肯放手?”
格格忿忿不平,“快四十的老男人,他还能射出几颗好种来?要我说你连孩子都别给他摸,看得到摸不着,鲎死他!”可是说完一通后又泄气,“现在看来也没可能,多多很粘他。照这情况,你根本狠不下这个心。”
她曾经有这样的打算,但是最后却未能付诸实现。看似冥冥天意,但很难说里面是否掺杂了有意无意的人为推动。
“你现在还恨他?”
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无论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忘记那些事。”
茶点一样一样地上来,格格也转了话题,“那你真打算去易筑,去后第一件是不是要让他滚蛋?”
易素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易筑的架构比起易氏来庞大了许多,业务内容涉及之广,分支机构的布设之精细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没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接手运作这台庞大的商业机器,她不打没把握的仗,“我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关系,还有很多要学的。”
格格沉吟一下,说:“我讲句你不爱听的,你别自讨苦吃。虽然你比我有本事,也坐掌了几年易氏,和那老男人斗得天昏地暗,但毕竟易筑太庞大精密了,你架不起它。别为了逞能,最后把自己累垮了,不值当。”
她不赞同,“如果我不亲自去做,那我接收它也没有意义。”
“易素,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没有他也能过得好,还是想证明你的能力其实与他不相上下?”格格的目光骤然转冷,“清醒一点,你和我一样没什么商业天赋。不过我懒而你好学好斗,所以你以前能在易氏做出一番事业来。当然,别忘了你的基础还是他替你打的。现在过去多少年,你离开这圈子太久,不知道它添了多少新的游戏规则,你确定你能应付得来?”
“那么按你说的,我只要乖乖拿着股份吃着花红,等到股东大会时不动脑子,别人让怎么投票我就怎么投票。不操心不烦恼,只顾好一方小天地,做个富贵闲人就好。”易素的眼微眯起,荔枝核一样的眼瞳闪烁着光芒,“这样的日子如果我想过,早就过上了。”
格格耸耸肩,“好了,既然你听不进我也就不说了。”她掂起一只奶黄包,慢悠悠地撕开,“我只知道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劳累的事早扔给别人去做,留下空闲时间给自己享受。你乐意披荆斩棘也好鞠躬尽瘁也罢,都是由你自由选择的。”
各人的人生态度不同,实在不必苛求。
易素刚进门便听见房间里传出的嬉笑声。男人难得轻快的声线与孩子清脆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能想象出父子和谐相处的画面来。
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
推开门,许慎行与多多一齐抬头看她。他先开口:“回来了?”多多挥着手里的充气锤子一个劲地砸着地板以示欢迎,锤子里填着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她上前要抱起孩子,可多多却扭着身体往父亲的方向靠,“啊叭……”他已经能发出较为标准的单音,很快便能叫爸爸妈妈了。
易素见他的头发被汗粘成一团,皱眉:“玩得这么疯,全身都臭臭的。”婴儿的汗味很淡,身上多是乳臭味。
许慎行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轻轻嘀咕了一声。多多的头发很浓密,汗一多便粘在头皮上,用手拂一拂便卷卷地翘起。易素奇怪他怎么会有小卷发,许慎行那时便握着儿子的手小声说了句:“我小时候也有点卷头发,再大些就不会了。”
她一时愕然。简直想象不出这个男人一头卷发的样子,那该有多违和。
许慎行带着多多去洗澡。
夏季给孩子洗澡比较方便,在浴室或是阳台支个简易的小泳池供他飘浮,或是在大浴缸里装上半缸水。
边玩边洗耗时良多,特别是多多非常喜欢赖在浴缸里不出来,得把浴池里的水玩得见底了才肯起来。易素不惯着他,每次都不顾他哭闹将他强行抱起来。后来有一次她感冒,许慎行接手了这活,小家伙简直像见到解放军叔叔的小农奴,那个热情拥抱,那个热泪盈眶。
父子俩在浴室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要不是她进去吼了一通,多多身上的皮肤都要被泡得发白发皱了。
许慎行或许不是一个好情人,好丈夫,但他肯定是个非常非常溺爱孩子的父亲。
这次有她盯着,父子俩没敢太胡闹,只洗了一个多小时就出来了。她要上前为孩子擦身扑粉,但多多扭着身体不让她靠近,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软柿子,“啊叽……”
他看了看她,说:“我来吧。”
她心意难平地退到一边,看着他动作娴熟地为孩子擦身扑粉。多多很享受地躺着接受服务,小腿时不时抬到半空中踢一下,表示他很健壮活泼。
扑完粉全身香喷喷了,等到要穿尿片时出了岔子。
当他把尿片垫在小家伙的屁股下面,刚刚放下那双小胖腿时突然半空中多了道弧线优美的小喷泉,哗啦啦地当头浇来。
易素离得远一些,也就没被殃及。可怜为人父亲的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没有,被当头浇灌个正着。
淡黄的液体顺着男人的发梢滴哒落下,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易素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去注意他的脸。
她递毛巾给他,“回去洗一洗,这里我来。”
多多欢快地摇着摇铃,叮叮叮,叮叮叮,“啊叭叭,叭叭!叽!”
许慎行有些狼狈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多多,满脸的无奈与宠溺。哪能想到他会被自己儿子暗算?在她面前被浇了一头一身童子尿,不是不难堪的。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冲洗一通,又将换下的衣物打包扔到垃圾桶里。等再次出现在母子俩面前时又是一副清爽干净的样子,他问:“他刚才叫我爸爸,你也听到了?”
“谐音而已。”她有些不满,按道理来说妈妈应该更好发音才对,“上次送来的文件我看完了,你可以拿回去。”
他慢慢靠近她们,“多多还没睡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多多立刻从母亲肩上抬头,他其实是挺困倦的了,但还是强撑着眼皮,“叭叭。”
许慎行露出笑容,“小坏蛋。”
“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她提醒道,“今晚多多和我睡。”
他有些恋恋不舍,“我看他睡着,等他睡着。”
她不再坚持,轻轻拍哄着多多入睡。等看着孩子被放进婴儿床里他才慢慢直起身来,还未走到门边便听她唤住他,“可以的话我想早些介入易筑的工作,你觉得如何?”
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按你的意思就好。”
仍是蓄足力气发拳,依旧落在棉花上面。易素有些气短,“到时你仍会在我边上指手划脚?”
“如果你需要,我会协助。”
“如果我不需要呢?”
“那我什么也不做。”
“你想甩手当闲人?”
“我在等你安排。”他轻声说道,“不过素素,在这之前是不是得先带多多去打个预防针?接种的时间到了。”
经他提醒她才记起来,“有限定的时间?”
“定了明天早上,我们带多多一起去。”
☆、第五十六章
当Q7驶入省医的内车道时,原本一直兴奋地‘啊啊’乱叫的小家伙立刻收了声。片刻后他发出如丧家犬一样的呜咽声。
许慎行停好车,从后视镜看到他的模样,笑道:“越大越不好骗了。”也是,每隔上一个月就得来报道扎上一针,他当然会牢牢记着这地方。
“唔嘛。”多多揪着母亲的衣领,死活不肯松开,“呜呜……”
在原则问题上易素坚决不退让,多多见撒娇无效又咿咿呜呜地扭着身体往许慎行的方向靠,“啊叭。”
许慎行顺势抱过他,哄道:“多多,等会儿我们去公园好不好?去海洋馆,爸爸带你看大大的鱼。”
多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易素泼冷水,“就算要去,也得等打完针。”
多多听到‘针’这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他四下看看,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接种室外。他记得这里,上次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他的莲藕一样的小胳膊上就多了个针眼儿。
这对骗子!
多多‘哇’一下哭出来了。
许慎行哄他:“多多,你是男子汉,勇敢点。这个真不疼,一下子就好,就像蚊子叮一样。”他十分有耐性地解释着,可无论他怎么哄多多还是哭着扭着不肯进去。
易素没了耐性,“我抱他进去。”许慎行转过半个身子,“我再和他说说。”易素几乎是低吼着:“他还这么小,你说什么他听得懂?”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抱,多多几乎是尖叫一声,立刻用胖爪子揪着父亲的衣领,小脑袋左摇右摆地晃个不停,丰沛的眼泪被甩得四处飞溅,连鼻涕泡泡都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