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言不发地任她讽刺。她太了解格格了,她那火气上来时神佛不忌,等发泄完后便又逢一春。
“说话啊。别装死啊。”格格踢了桌子一下,“我本来觉得是尹致富那混蛋不仗义才害得你这么惨,可现在我觉得你真活该!你和姓许的一样德性,都自私自利得令人发指。”
“来来来,告诉我,你不是撒脚丫子跑到天边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给他生了孩子?”她咄咄逼人,“你不是恨他恨到骨子里,怎么又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孩子。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还一折腾就十多年。”
她终于开口,“确实,我一向自私,凡事总是先想到自己。打小就这样,改不了了。我不打算和你解释什么,因为事实摆在那里根本不必解释。”她顿了顿,又说:“我回来这里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另外,我已经与他离婚。”
“他会和你离婚?”格格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有胆量对我撒这样的谎。”
她平静地看着老对手,“离婚证在我房里,我也验证过。你要不要看一看?”
格格敛起冷笑,眼中流露出狐疑,“他,真的肯离婚?”旋即又摇头,“他不可能和你离婚,他绝不可能放过你。”
她也不相信,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到现在她心绪还是乱的。当你自以为了解一个人的时候,突然他开始不按理出牌。你便会对自己的自信产生动摇与犹豫,进而混乱了判断。
格格仍不相信,“他费尽心思才和你结的婚,他对你的占有欲近乎病态。他怎么会同意离婚?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我也不知道。”她的目光凝在桌面的水渍上,“离婚是他主动提的,我不过是签个字。”
格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不是病了?”
易素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以为他神经错乱。怕他会借孩子生事,但他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我……有点混乱。”
格格问道:“他也愿意放弃孩子?”
“我允许他来探视,”她说,“现在想想或许是他打算以退为进,只是要这样的代价……无论怎么想都不合他的行事作风。”
格格冷笑,“你怎么会不知道,孩子比一纸婚书来得有保障。婚姻不能保证你能永远忠诚,但孩子却能用血缘把你们牢牢拴在一起。没有拖油瓶,离婚便是陌生人,怎么也找不到借口修好。有了孩子,即使离婚后隔了十万八千里,仍然会彼此牵挂联系。”
所以说血缘关系是粗野而暴力的,常常凌驾于个人意愿之上。
“我知道生下孩子来就必须要面对这些,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未来我总会和他有所纠缠,即使无关情爱。我很清楚这点,但是——”
“但是你不得已?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格格英气的眉毛挑起,“别和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心狠起来,自己的骨肉也不是下不去手。既然你已经逃离他,就不会留下这样的麻烦。你留下这个拖油瓶就说明你心里仍然对他有眷恋,你还爱着他,还愿给他留一隙的机会。”
她没有直接否定她,而是反问道:“格格,倘若有一天你的至亲全都去世,只留你一个人。你会不会害怕。”
格格啐了一口,“你少拿我家户口本说事。我父母亲身体好得很,连我公公婆婆也都龙精虎猛。至于尹致富,祸害总是遗千年的。”
易素说:“我父亲和我母亲都已不在了,我还有个弟弟,但是你看我和他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不说他现在跟着他母亲在加拿大,就算是以前在国内我也和他不亲近。有时想想会很怕,我身边竟然没有至亲。而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怀孕却不能生下他,你知道我有多恼火。我想趁早处理掉,但是不行。我不爱赌博,因为我赌运很差。我怕万一有意外,以后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不敢冒这个险,我赌不起更输不起。”
格格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份。”
“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说起来我也欠你一个道歉,我知道那件事和你无关,致富也不过是做出一个理智的选择。说真的,如果当时他也和沈夔一样,恐怕最后也会受人钳制。我事后也在反省,为了一时意气牵连你们实在不值得。”
格格还想说些什么,房间里突然传来动静。易素站起来,“小家伙醒了。”格格本想跟去看看,但想到前几分钟自己和她争辩时一口一个拖油瓶,不由赧然止步。
易素将多多放进学步车,“今天的午觉睡晚了,恐怕晚上会闹得很迟。”
格格本来对许慎行的孩子没有多少好感,可多多又确实白胖可爱,此时正踮着脚滑到她身边,歪着脑袋十分好奇地看着她。
格格对这类柔软的生物素来敬而远之,此时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倾了倾。多多却越发好奇地靠近,白胖小手伸长往她腿上拍了几下,“哦咦?”
格格僵着笑脸,用脚将学步车往后推了一些。没料到多多很快又挨过来,依然歪着脑袋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她,“咦?”
格格与致富约法三章,过了三十五再考虑生孩子。虽然两家老人反对声阵阵,但小夫妻仍坚守着原则,一步也不退让。
格格是个贪享受的人,对于家庭事务一向不上心,更不要说照看孩子什么的。眼下有个这么小的婴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便显得紧张。
学步车转轮哗哗作响,多多绕着格格走了几圈,最后停在她跟前。格格试图挤出最温柔的笑容,“多多,我是你崔……你叫我崔姐姐好了。”
易素端着果泥出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险些笑喷,“亏你说得出口,崔姐姐。”
“我还没当妈呢,当了妈才能被叫阿姨。”格格强辞夺理。
易素喂儿子吃果泥,格格看着多多精力旺盛地扭来扭去,糊得一脸花,她打从心底犯怵,“以后我生了孩子,绝不自己带。”
易素笑她天真,“话别说太满,到时候搬石头砸自己脚。”
格格不以为然,“反正有人抢着带呢。”不过等多多吃完擦干净了脸,她又起了兴趣,“给我抱抱。”
真把这小家伙抱在手里才知晓份量,小小一团却肉墩墩地。小家伙早瞄上她闪亮的颈链,一把抓住要扯下来。易素赶紧上前掰他的胖爪:“多多,不准这样。”她替格格解下项链放进口袋里,“抱歉。”
多多见到嘴边的肥鸭飞走了怎么肯依,立刻‘咿咿嗷嗷’地吵起来。
“算了,小孩子嘛。”格格不以为意,“喜欢就给他玩呗,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不能惯着他。”
正在说话的当口门开了,多多一见来人便万分欣喜地张开臂膀,“啊哒!哒!”
许慎行瞧见格格仅仅是愣了愣,旋即冲她颔首,“尹太太。”
格格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许慎行脱去西装外套,先去洗了手脸,又拆解袖扣、脱下手表。这才上前抱过儿子,“多多。”
多多照例奉上饱含口水的热吻,小身子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啊哒……”还是软柿子抱着最舒服,有同类的气味。
格格嘴角抽了抽,腹诽着这对恶心父子。多看几秒她便受不了这肉麻场面,“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易素没有留她,“下次一起约了喝茶。”
格格点点头,转向多多拍了拍手,“多多,我要走啦,给抱一个?”
多多对她印象不错,扭过身体就要往她怀里扑,可无奈软柿子突然紧了紧胳膊,阻止了他。
格格看出来了,“干嘛,怕我抱不好你儿子,把他摔了啊。”她口气很冲,吃了枪药似地。
许慎行牢牢箍着儿子的身体,态度十分和蔼:“不。我只是怕多多不安份,扭来扭去地折断你的指甲。”
格格嘴角抽搐之余也默默地在心中比出一双中指:王八蛋,你分明是怕我的指甲太长扎到你儿子吧!
☆、第五十五章
过了一个多月格格才等来易素约她喝茶。
茶是上好的茉莉香片,清亮的茶汤散发出淡雅的花香。易素抿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说道:“抱歉,最近比较忙。”
“所以我讨厌生孩子,生了孩子就给他捆死了,时刻都得陪着。”格格翘着涂得鲜亮的小指指甲轻敲桌面,“没有自由,没有私人空间。一天到晚围着他转,怕他饿怕他冷。一会儿不见就想得慌,从肉体到心灵都没有自由。”
易素轻笑着摇头,“不是因为多多,是忙着易筑的事。”
格格挑起描绘精致的眉,狐疑道:“易筑?姓许的让你去易筑?”
“我现在是易筑的大股东,总得知道它的日常运作。”易素用热毛巾擦擦手,“以后说不定由我来当家呢。”
格格愣了几秒,旋即哧地笑出来,“你是易筑的大股东?那许慎行算什么?他——”说到这里蓦地反应过来,“他把名下股份全转给你?在你们离婚后?”
“意外?”她反问道:“离婚协议和转让书是同时签署的。”
格格这次呆了有十来秒后蓦地爆粗口:“艹,这神经病!”她抄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长长地叹气,“真是只有想不出,没有他做不出的。这实在太绝了,连尹致富都未必能豁出去使出这么狠的招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