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小恒回来你都不见人,无论多忙也该抽空回家一起吃顿饭,人就这么回去了饭也没给吃,多没礼貌,当年你去你杨叔家都白吃了。
我说我请他吃过饭了。
那怎么能一样,在外面那是请外人吃饭,小恒是外人吗?
我无奈,是不是外人反正已经走了不是吗?
被吵得头疼,我躲进房间,关门反锁。
反正已经走了。我突然意识到,他人在遥远的另一片土地上,家在那里,工作在那里,那么成功,事业蒸蒸日上……他的一切都在那里,他和我说那些话究竟想干什么?搞一场柏拉图爱情?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再打开电脑,视频里见一见早起的他么?
还是认为我会同那时候一样,什么也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无论天涯海角都要追随他去?
门外老妈喋喋不休,老爸有一声无一声地应着。那絮叨有时真烦人,但我想我再离不开了,一星期一次也好,两星期一次也好,我总要回来听听它,年纪越往上长人却更依赖那些琐碎日常,不像16岁18岁翅膀将硬未硬之时,总想着要离开,要独立,最好远到世界边缘去,好证明我什么都可以。
老妈备妥午餐来敲门,‘嘭嘭嘭’一叠连声,“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躲在里面做什么,也不出来陪爸妈说说话,你这孩子好没心。”
我叹气,出门应战。
餐桌上。
“忆勋一直没空吗?怎么也不来吃顿饭?”
“……”饭到嘴里没法咽,“人家和你很熟吗?什么忆勋,他是我领导。”
“你得加把劲儿,哪天把人家带回来了那就不是领导了嘛,那人真不错,一表人才不说,教养也好得很呐。”
“带不回来了。”
“什么什么?”老妈的脸立马垮塌,“你们谈崩了?上次见到他不还好好的嘛,你说怎么回事?”
“我们没谈,也没崩,妈你别操这个心了,让我好好吃顿饭。”
她却把筷子一拍,发火了,“亏你还吃得下饭,你是打算做老姑娘了?不打算结婚了?挑来挑去挑花眼,给你介绍的一个都相不中,领导这样的还不谈,你是要找三只眼的还是四只耳的?”
“你冷静一点,说什么胡话。”老爸看不过眼,劝说。
“怎么冷静,我为她的事晚上都睡不好觉啊,都快28了谈还没谈呢,这是要到什么时候去?你养的好女儿,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让人省心,我可……”
……
我想……反悔一下,要是可以躲去世界边缘……大概挺好的。
.
饭后我躲去房间翻书看,嫚婷寄来的书,一本短篇集。这是她几年来写成的集子,出了书就给我寄过来,据说还拿了欧洲某个国家设立的文学奖项,又因此获得一笔奖金,虽然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那个奖,奖金也为数不多,但她仍然高兴极了,她说她的付出得到回报,梦想在一点点实现,梦想能被实现是人生最快乐的事。
她仍未婚,游荡在世界边缘、中心、各个角落。她的故事里也出现爱情,或多或少,她不再避而不谈爱情这个东西,也不再认为那样的故事很肤浅,她明白那是生活的一部分,或多或少总要出现。
我的故事里参杂了太多要紧的、不要紧的人,我其实想更多地谈谈情说说爱,但老妈这个要紧——还是不要紧——的人老是出来搅局。
“哎,这个香水好闻吧?”
“嗯。”我应声,仍低头看书。
“你要不要把你的也打开闻闻?这两个不一样。”她把香水递到我眼前,挡住书页。
“哪来的香水?”无法,我只好拿起来看。
“咦?没和你说吗?小恒送的礼物啊,我一瓶你一瓶,那孩子可真贴心。”
“是嘛。”我把香水放到一边,把视线落回书上。
“他和你同岁是吧?比你大几个月我记得,年纪也不小了,说也还单着呢。”
“嗯。”
“唉,他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你俩凑成对两个就都解决了不是?”
“……”
“小时候看着感情挺好,还以为你俩能看对眼,两家亲上加亲呢。”
“……”
“那孩子也真是怪可怜,没爹没妈的,想想都叫人心疼,小多你啊,要惜福……”
“妈你瞎说什么啊,”真是越说越离谱,我抬头,“杨叔不是好好的嘛,怎么说晦气话。”
“……”她愣住,竟似没明白我的话,片刻醒转,“哦,你说老杨啊,老杨是个顶好的人了,当年要不是他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小恒那孩子更要吃苦头。”
这话怎么越说越怪,我合上书本,好像……哪里不对头?
“你说什么?你说如果没有杨叔,会怎么样?”
老妈诧异地望着我一会儿,然后‘哦’一声道:“是没和你说过,那时你年纪小不懂事,你到是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没和我说你倒是快说啊!”我感到莫名的心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一直蒙在鼓里么?怎么都不告知我!
“你急什么,老早的事了。”她又叹气,缓了缓,说道:“小恒她妈当年不是在英国失踪吗?那不是失踪,是跑回国来了,那可真是急坏好多人,警察查到出关记录才知道的,但她回国归回国,又没回娘家,大家就猜啊她是去找小恒他爸了。”
“他爸?你是说,杨叔不是杨恒的爸?!”
“不是的,不是亲生。老杨和小恒他妈是大学同学,一直对她有意,谁知她呀偷偷和小恒他爸好着,那时候家里不同意,他外公家是做官的,要求门当户对,可她妈喜欢的那个穷小子天天捣鼓什么石头,雕刻,什么艺术,不干正经事,也没正经收入,饱一顿饥一顿,他家怎么能允许这桩婚事啊。”
“但……她怀孕了,却怎么和杨叔结婚了?”
“做官的那是面子大过天,怀孕了也不让嫁,大概是逼她打掉孩子。可怜啊,她那时候精神就不怎么好了,还寻过短见,你杨叔看不过去,为了保住大人孩子就说服她结了婚。唉,好景不长,她就惦记着那个穷小子啊,竟然把孩子扔下不管又去找他。”
“打掉孩子……”我不由狠狠吞咽喉咙,涩得发疼!
杨恒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是,是了!他总叫杨叔老杨,从来也没听他叫过‘爸’,我一直以为他那是入乡随俗学别人叫名字,难道是因为……
“杨恒都知道这些吗?”
“这个不清楚,我们肯定不能和他说长道短,但那孩子聪明,恐怕多少是知道的。”
我用手擦着额头,那里没有汗,但我却心惊肉跳得厉害。我怎么都料不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怎么会这样……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他爸妈现在在哪里?从来都不找他去吗?彻底把他丢在一边不管了?要是杨叔也不管呢?叫他一个人饿死吗?太过分了,怎么会有那样的爸妈啊!”我越说越觉得愤怒,气恼,后怕,“幸好,幸好有杨叔……”
“别提了,那穷小子钻牛角尖,一门心思要弄艺术,又弄不出名堂来,穷得叮当响,机票都买不起怎么养儿子?小恒他妈身体弱,精神又一直不好,家里人知道她回来就更断绝来往,见死不救,也真亏那家子做得出来!到后来啊就是3年前,50岁都没捱到就过世了,去年他爸也一场大病去了。一直不如意,老伴走了那是活不长的。”
“杨恒知道吗?”
“两人去世的时候都知会了老杨,他告诉没告诉小恒,这就不清楚了。”
46心有余悸
老妈的话像颗炸弹一样在我跟前炸开,好几天里我都觉得心有余悸,我无法想象如果这样的事发上在我的身上,我会成长为什么模样,或者也能像他那样,至少表面看来都好好的吗?
他从来都不示弱……或许,他只在那个若伊面前坦白他的不安、不满吗?可她却在半途离开了,逃离他的世界,宣称他的依赖剥夺她的自由。那时候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若伊,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总像根刺,哪怕只是想起它都使我感到苦闷,其实,我多嫉妒她,多遗憾那时候在他的生活里占据那么多篇幅的人不是我呢。可生活它不管这些,它不那样安排,我不过是一年里那两个月的光阴,我懵懵懂懂,愚蠢无知,以为全天下的小孩都应该是积极的快乐的,我把他的孤独和防备归为不合理的怪脾气,我以一腔热情要纠正他的怪脾气。
我什么都不知道,到头来他都在想些什么我又明白多少……
若伊曾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我呢?天真无知又自以为是的笨蛋。
可他说他们没有在一起了,为什么?那些年他分明是在等她,等到她回来最终却分开,发生了什么吗?
.
他那天离开后一直没再联系我。他是否对我的犹豫和冷淡感到失望?
他可明白我的失望呢?在我最渴望的时候你把我推开,而今我收拾好我的感情,几乎将之遗忘时,你出现说出那种话,你要来就来要走便走,你是真的爱我并且尊重我的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