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打断我的道歉,单刀直入。
“今天有点儿走神,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大家,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准备这个提案,你倒好,一上来就变哑巴。”
我咬紧牙关低头听训,是我错了,怎么骂都不为过。
“你考虑到也许就因为你的不专业,客户对我们早早失去兴趣么?”
“是。”
“你干了不是一年两年,走神?这种时候能走神?你以为你还是菜鸟?”
“不是。”
“蒋忆勋没和你们强调过这个案子的重要性?”
“这不关他的事,”我抬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当然是你的责任,你要承担责任,安排你做案子的人也要承担责任,他用人不力!”
我狠狠咬牙,只觉得眼前忽地晃了晃,有股火焰窜上头顶。“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您打算怎么罚我都行,辞退我也行,但请不要牵扯其他人!”
“哼,你倒是忠心,还知道护着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冷哼。
乌云罩顶,最不想的结果偏偏甩到你的脸上来。我磕下眼睛,沉默,懊恼极了。
“这个案子要是拿不下,你们看着办。”他又哼。
“接下来我会竭尽全力。”我握紧拳头。
“竭尽全力?”
“是。”
“你坐。”Eric起身来到我的身前,指一指旁边的沙发。
我不明白,坐?坐着继续骂?
“不用了,谢谢。”我说。要骂就痛痛快快地骂,坐下来又是什么意思?
“坐,”他却并不理会我的拒绝,伸手做个请,自己也坐下了,“接下来是要和你商量事情。”
他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先前还顶到喉咙的气都不知道该咽该出。困惑。
“是要我拉你坐下吗?”他仰着脖子问。
我只好来到沙发前坐下。
“杨先生和我说,你们是校友。”他说。
“?”我不解。
“杨恒先生,我们的客户。”他又说,“我查了查,你们还是同届生,是旧识?”
我仍沉默着,头顶的乌云越发乌黑了。他为什么和Eric提这个?
“是不是?”
“是校友。”我答。
他的眉头分明扬起好大的弧度,一点不掩饰他的兴奋之态。那是什么意思?我莫名感到不安。
“那就好办了,校友这东西是好东西啊,能给人增加不少亲切感。”
“……”
“那么,你去请他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你要是凑巧知道他喜欢什么,买个小礼物送他最好。当然,花费多少都算公司的。”
“什么?”我震惊,幡然醒悟,“您……是要我贿赂他?”
“贿赂?”他眯起眼睛摇摇头,“要是能贿赂还用得着你去?这是人情,人情比金钱来的管用。”
他把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什么人情什么金钱地绕弯子,说白了还不是要我去做上不了台面的事。
我抗拒,“Eric,我觉得我们不需要做那样的事,我们的实力在那里,不比任何人差。”
“哼。”他轻哼一声,躬了身用手磨蹭下巴上的胡茬,那胡茬灰白相间,他总不把它剃干净,也许是认为那样很有型。
也确实有型,这个四十来岁近五十的男人很有他的一套,人情.事故上面已是老手,企业做得这么成功自有他的道理,商场如战场,我理解他那样强势的态度,但有些事情总还应该留一些原则。
我待开口,他却接着说:“你以为那几家就没有实力?到了这个地步大家的实力不会相差多少,这时候凭的就是运气,碰巧哪个点子砸到客户的心坎上,或者纯粹就看客户的心情。”
他耸一耸肩,口气无奈:“年轻人,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平。”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时无话。
他却忽地眨一眨眼睛,原本落下去的脸又朝我笑起来,看得我背脊一阵发凉。
“还好,这一次幸运女神站在我们这边,多悦,那就是你。”
我惊:“那……那不是的,我恐怕,难以胜任,我是说……”背脊越发凉得厉害,好像这个项目成与不成全都在我了,开玩笑吧!“我是说,能成那是大家的辛苦换来的,不能成的话——”
“不能成的话,那就是你的责任。”他截断我的话,接下去这样说。
我狠狠吞下口唾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挣扎:“Eric,我觉得……你知道杨恒只是研发部的人,他应该不管媒体这一块,就是说这个项目给哪家做他应该做不上主的……所以……”
“做不做得上主你不必管,他既然来了就一定有说话权,他们总共三人,我们若能博得杨先生的好感,就已经比别人多了30%的胜算。”
“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不是说接下来要竭尽全力吗?你要知道你犯的错误不单单是你个人的错误,那是你们整个部门都要担的责任。”
我深吸口气,这……这分明是拿领导要挟我!
“好了,去吧,花销直接拿来我这里,我给你报。”
我咬一咬牙,起身,根本是哑巴吃黄连,再不好驳他。
“对了,还有件事和你说。”
我转身。
“你看看你,”他上下打量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整天不是牛仔裤就是西装裤,明明挺漂亮的人,却不好好打扮,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看见创意部的姑娘们没有?当然,你不需要穿得像她们那么有创意,就近学一学你们部门的艾伦也行,多穿穿裙子。”
“……”我抿抿嘴巴,实在哑口无言,员工怎么穿衣你也要管?
“去见杨先生的时候挑件裙子穿,没有好的就去买,给你报销。”
“……”我觉得又有些犯晕了,心口有血水在翻涌……就快涌上嘴巴喷出来。
如果忍不住喷出来,我希望是对着他的脸喷!尼玛这是变本加厉叫我去搞色.诱喽?我他妈的还间谍女特工呢!
说到底,都是杨恒的错,他为什么非要和Eric提什么校友不校友?校友你脑袋!
.
从Eric的办公室出来,我直接往茶水间走,过了这么一阵子了他果然已经不在那里。我又把整个办公区走了一圈,也不见人。已经走了?
说什么中午一起吃饭,真是随便说说的……
我看一眼Eric给我的杨恒的名片,那上面的手机是国外的,不能打,还得发什么老什子邮件约他。头疼。
回到部门办公室,灰心丧气。小春和玲玲一见我却马上跳起来,冲到我跟前嚷嚷:“天哪天哪,多悦姐,那是我们的客户啊?帅死了!他说他叫杨恒,刚才来我们部门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一来就说找你,我说你不在,然后他就问我要了你的名片,然后还写了他的号码,拜托我转交给你,他拜托我哎,嘿嘿,好帅!”玲玲说得口沫横飞,一双眼睛简直变成两颗桃心,一旁的小春也嘻嘻笑着直点头,俩人中了邪似的。
“帅有什么用,人很渣啊。”之前八卦别人一套一套的,现在呢?“这话是你们说的吧?”
“可是,他渣吗?他看着一点也不渣嘛,哪里渣了啊?”玲玲绕口令似的。
“渣不渣原来是可以看面相看出来的?”我白她们一眼,头更疼。
他留下的号码是国内的,专门跑来留什么手机号码分明是吃定我会需要找他,那么说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告诉Eric校友的事,他知道像Eric这样的人一定会要求我去做些什么……
太过分了,这种人还不渣?!
我取过纸条带上手机,找到清静地儿打电话。来到露台拨通号码,电话没响两声就接起了。
“小多。”他出声。
“杨恒,吃中饭么?”我开门见山。
他在电话那头笑,幸好他在电话那头,不然我恐怕已经把脚踹出去了。
“吃不吃?”
“你都是这么约人的?”
“……”
“这么吃太匆忙,下午我们去J家听他们提案,晚上有时间。”
“……”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就是说半夜咱也得去啊,“好。”
“来我的酒店,我们吃最好的牛排。”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但是为什么要去酒店?
“我请客,我们直接在餐馆见吧,你想吃哪里都行。”我说。
“好大的口气,不怕我吃垮你们公司?”
“吃不垮,我想。”
“来我的酒店。”他却又绕回去,说出时间地点,“别的不想吃。”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要脸不要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甲方你是爷爷!
我瞪着手机半晌,牙齿磨得发疼……无论什么时候,碰上他准没好事。
“多悦。”背后不远处响起个声音。我转身望去,却是领导倚在露台一角,把吸短的烟头按死在垃圾桶的烟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