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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咖啡馆,咖啡也没喝成,那东西已经在我睡着的时间里冷却。我在那儿睡了多久?
大蒙送我回到宿舍楼下,一路上和我说着他的假期计划,一再强调如果我想念他了就要立刻打电话给他,他就飞去中国看我。
我不让他送去楼上,我和他就此道别,叫他别苦着脸好像末日离别。再长不过3个月,之后就能再见到。
他要求一个拥抱,并且一个吻别,在嘴唇上,“法国人的传统道别,不是占便宜。”他说。
“但中国人不这么做。”我摇头。
“3个月,那将会是3个世纪,小多!”他握住我的肩膀,郁郁的眼睛里竟那么伤感。
我却被他这严肃又忧郁的模样莫名逗得想笑,“你少忽悠人,顶多贴一贴脸,法国人也不那么随便和人吻别。”
他闷闷的不说话了,最后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妥协。他把我拉向他,手臂圈住我的后背,用了不小的力气压得我呼吸困难,我的脸不得不贴上他胸前的棉质T恤,那上面有轻微的汗味和洗衣粉特殊的香味,混合着在我的鼻端,恍惚间我的脸微微地发烫了,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和这样温暖的触感……
好一会儿,他松开双臂。我得到空隙深深呼吸,他却又把脸贴过来,贴在我的脸颊上,温温的皮肤轻轻触着,他在我的颊边说话,嗓音低沉:“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将永远失去你?”
33特别的存在
这是什么胡话?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想嘲笑他几句,抬头一看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心情却也随之沉了沉。
“不吉利!”我不满地说,“你妈没和你说中国人离别之际要说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这样的话吗?”
他默不答话,只点点头,不展颜笑。
我叹口气,和他道声再见回身进宿舍,走出几步他却在背后忽然说道:“记得给我打电话,小多。”
我没回头,边走边举起右手做个OK的手势,接着转入楼梯口。
拾阶而上的时候我的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莫名就变得不安和忐忑,好像我真该立刻答应他成为他的恋人,真该同他一起快乐地度过这个假期,而不是非要等到下一个开学……我在楼梯转角处停下,回头,从这里当然看不见他,不知他走了没有,我犹豫着,把视线转往楼上,那里有那个人在,正因为他我无法干脆爽快地答应大蒙,拖拖拉拉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时间是关键,我想,我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
回到宿舍,我推门入内,回房间时经过厨房门口,门内传出轻微的说话声。我下意识地歪头望了望。
门内有两个人相拥而立,那是杨恒,和谁?他的怀里抱着的人是谁?
那个小巧玲珑金发碧眼的女孩儿不是任何一个海伦,我知道不是的,他不会那样拥抱海伦,他的嘴唇从她的额上离开,接着把下巴抵在那头金黄的短发上,女孩儿把脸贴在他的颈间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嗡嗡’声,我的耳际‘嗡嗡’直响。
我真后悔先前不调头去找大蒙却非要回来,后悔不径直走过厨房非要歪头望一望,后悔这样拖泥带水犹犹豫豫非要来看见这一幕。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双臂,那样环在女孩儿的腰际,下巴搭着她的发,安安静静地,女孩儿把头抬起了,他就把头低下去,嘴唇碰上她的。
“若伊?”
有个声音忽然响起,突兀地使这静谧遭到破坏。两人就循声望去。
他们望过来,我如梦初醒,连忙捂住嘴退开一步,我感到有些晕眩,我的房间在……那儿。我快步赶往房间,这个世界晃动着有些不稳,怎么越来越模糊?我走得太快撞上了什么人……可我没时间道歉,我得赶快回房间去。我伸手去包里掏钥匙,钥匙在哪儿呢,怎么总也掏不着?我把包扯开,里面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找的在哪儿?我把包口向下,所有的物件哗啦啦落到地毯上,我蹲下趴拉那些东西,可我看不清,眼睛出问题了吗?我使劲儿揉眼睛,怎么不干脆瞎了!该看的看不见,不该看的却偏偏要去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小多,用这个。”有个人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什么。
我放下手辨认出那张脸,是龙次。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举到我眼前。
我接过手帕擦眼睛,但源源不断根本擦不完,汹涌而来模糊我的双眼使我看不清楚。
“龙次,帮我找钥匙好吗?”我请求。
“好。”
很快,他把钥匙递过来,我接过,起身终于把门打开,推门入内,他怎么还蹲在地上,哦,他在收拾我的那些东西,他站起来把包递给我,我接过,他却不走,我想把门关上,他怎么跨进来一步挡着门了?
“小多,你哭得太厉害。”他说,手伸过来放在我的脸上,“这样对眼睛不好。”
我不再试图关门,扔开包别过脸,我怎么哭是我的事,要你多管闲事……
他站在那里还不走。
我不再管他,别着脸任汹涌的热潮一遍遍冲刷我的脸,划过脸颊又滚到脖子里。我的心里痛得厉害,那持续的疼痛使我手足无措,我不曾感受过这样尖锐的痛楚,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又没受伤,手没断腿没折,哪里也没破,而我现在所忍受的疼痛到底是什么?
“小多。”
我回转头,龙次轻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借你肩膀,我想……怎么样你才能好一点,我能做什么……”
朦胧的视线中他的脸模糊不清,我眨眨眼睛,有一瞬间视线变得清晰,他的双眼为什么也那么悲伤?我摇摇头,我不需要同情,同情什么用处也没有,它不会使我的心里好过一点点。
“不是同情。”他却说,“我只是……只是……”
他把话说得支离破碎,着急又为难,我过去把脸搭上那温暖的肩膀,“好的,谢谢…你,龙次。”我说,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抽咽,只好再把嘴闭上。我把双眼抵在他的衬衣上,源源不断,源源不断……一会儿就湿透了……怎么总也停不下来?它根本不受我的控制,不是我要哭成这样,没完没了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
一早我就搭了火车来到隔壁大城市的机场,并在那儿等到下午登机。飞机上,我需要在这局促狭小的空间里呆上十多个小时,飞回家。
一路上我都戴着墨镜,飞机上也是,只在过安检的时候不得不摘下,查看护照的人叫我光了脸给他看看,我拿掉眼镜给他看的时候他却‘哦’地一声问我,你还好吗,小姐。我答没有什么不好的,并且笑笑。
飞机上如果能睡上一觉,眼睛也许能消肿。
昨晚四下里黑漆漆的时候他来敲门,问我明天什么时候走,他开车送我到机场。我躺在床上懒得去开门,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让他看见我。
他敲门敲不停,硬要我开门,我感到头疼欲裂,恼了就在门内骂他,我说你他妈的够了,谁要你送,你有那个时间不如陪陪你的女朋友,少来管我!
“你把门打开,我有话和你说。”他仍然不走,声音里也显得累,却始终赖着不肯走,“不需要多少时间。”
我跳下床,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站在暗处,“想说什么?说吧。”
他不直接说却推门进到屋里,伸手就把灯按亮。我在那一瞬之间用手背挡住眼睛,更怒得慌,“谁叫你开灯,眼睛被你刺瞎!”我把灯再按灭了,转身倒回床上去。
他把门带上,就在黑暗里我的书桌旁坐下。
却沉默着。
“我困了,你没事的话走吧。”我翻个身,背对他。
他在黑暗里悉悉索索动了动,终于出声:“小多,我想和你说说若伊的事。”
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心慌,立刻我就感到抗拒,厌烦极了:“我不想听,我困了。”
他却不闭嘴,慢慢说道:“她对我来说很……她是很特别的存在,对我来说。”
我拉起毯子盖住头,真想把耳朵也捂住,他在说些什么啊,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他说,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可耻,“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觉得我真的没什么好伤心的了,哭什么呢?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特意敲破了门进来对我说这些话,是怕我缠着他破坏了他的感情,谁说他不知道呢?早看得清清楚楚我对他抱有的可悲的想法,而现在他得确保我不胡来以致伤了他的初恋情人。
“当然,能有什么不一样?……永远都和以前一样。”我答,声音哑在毯子里,但他应该听得清楚。
“在英国定居后不久,我认识了她,是左右邻居。”他说。
他接下来说了很多话,他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话里全是他和若伊。
他非要我听,我只好听着,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过来找朋友说说他的往事,他的曾经的叫人心碎的爱情,如今失而复得的爱情,作为朋友我怎么能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