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静极了,万籁俱寂,我也许在做梦,只有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倦意,疲倦却固执。
“我有脚力,去哪里都成。”
我的眼睛酸涩,我的嗓子有点哽住了。前面黑漆漆的,我觉得我也许哪里也去不了。
“你有这么多秘密我原来都不知道啊。”
我现在睡在森林里,树上啊。膝盖一碰就痛,我用力按那里,痛得很,不是在做梦。
“我也有秘密你不知道的。”
我翻个身,困意袭来,眼前暗下去了,黑漆漆。
“你想知道么?”
你也许早就知道了,你那样聪明……
.
热辣辣的,火热的夏天。我从没靠你那么近过。
我的鼻尖碰上绵软的T恤,他的后背。那气息始终鲜明。
我时常做这个梦,梦记着那里的一分一秒。又是一个暑假,郊外,空气有股特殊的沁人心脾的味道,就像这片森林,特殊的,非同一般的味道。
那儿有最纯粹的快乐。和现在不同。
梦里我们16岁,陪同爷爷奶奶在乡间住着,我喜欢那儿的夜晚,晚饭过后我们总在门前空地上乘凉,点几柱蚊香,在躺椅里看天上的星,拿一把扇子赶赶蚊虫扇扇风……
不过那件事发生在一个白天,热辣辣的太阳底下。
午后,他推出爷爷的哐嘡作响的自行车要出门,去买晚上烧肉用的料酒。我刚睡醒午觉无事可干,就要求一同出门。
他瞥我一眼:“你怎么去?”
“你不是有车吗?带我一程。”那自行车有后座,小时候爷爷就常用这车载我。
“你会把车压垮。”他不愿意。
他转身要走,我拖住车子抗议:“垮了又不要你赔!”
反正我不放手,他正要说什么,爷爷打屋子里走出来。
“你俩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干啥呢?”
“我也想去镇上可他不肯带我,我怎么可能压垮车子,胡说八道。”我告状。
“垮不了垮不了,这车子结实得很呐。”
在爷爷的调停和劝导下,他终于点头答应带上我。
于是,烈日炎炎下他载着我上路了。老爷车因为土路上的坑坑洼洼时而哐哐当当响一响,我的心情十分之好,虽然太阳当头照,但暖风拂过,一时半会儿还没热上头。我悠闲地哼哼小曲儿,那是从奶奶的收音机里听来的曲子,调子美极了。
沿路的那一条长长的小河异常美丽,粼粼波光闪得眼睛有点儿花。扭过头来,是宽宽的肩背白白的T恤,他踩车子踩得好安静。我把声音抬高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啊~~在梦里~~~”
‘哐当’车轮碾过一颗石子。我的屁股离座,又重重落下,生疼。我闷声呼痛,双手急忙抓住车座上的铁条。
“扶住我。”他歪过头说。
我看看他,又瞧瞧他的背,羞涩。
“我能抓稳。”我摇头。
他回头继续骑车,没再作声。
我不再哼歌,转而盯住他的背。他是让我像电视剧里的女人那样抱住男人的腰么?那不行那不行,给路边的人家看到会被笑话……“年纪轻轻不学好!”那个在树荫下钓鱼的大爷一定会这么说。
可是,我还是有点儿后悔了,他叫你抱你就抱啊……你羞涩什么呀羞涩你大爷……真后悔,后悔,肠子都给悔青——
天旋地转,忽地就天旋地转,手脱车座整个人飞出去,黄沉沉的地面扑面而来,恍惚间一条黑乎乎的猫在眼前一闪而逝。膝盖和手腕狠狠磕上硬梆梆的路面,疼痛刺得我龇牙咧嘴直抽气。
发生什么事了?我回转头找他,车子没有摔倒,他十分狼狈地用脚撑住了。
我翻身坐起,两个膝盖上擦破,手腕上也蹭破,血丝透过覆着泥尘的伤口渗出。我埋头吹伤口,火烧般地疼,吹一吹使疼痛稍稍缓解。
他过来扯过我的手看,又蹲下查看我的膝盖,脸色难看,阴沉又恼怒:“叫你别跟来非要跟,坐个自行车都能摔成这样,有没有一点脑子?”
我停止吹气,不忿:“你有脑子你真会骑车。”
河岸边猫在叫,我扭头,赫然看到大树旁藏了一只小小黑猫,乌溜溜的眼睛瞅这边——就是这个罪魁祸首!我眯起眼睛,铁定是这家伙没头没脑地窜出来挡了路,把那位有脑子的人吓一大跳。
手臂被很用力地拉起,整个人被带着起身,腿一站直膝盖就钻心地痛。他把车子调头,到我跟前示意我坐上。
“不买料酒了?”我问。
“先把你这瘟神送走。”
他脸色沉沉的有点儿可怕,我不再坚持,坐上后座。
他跨上自行车,又扭头说:“扶住我。”
再听到这句话我两手不假思索地就伸出去了,环住他的腰,抱住他。他却不马上骑车,歪着脑袋瞅我,我给他瞅得不自在,一不做二不休,学着电视里的女人索性把脸也靠过去,贴住那绵绵的布料,管他害臊不害臊。
车子再度上路。
我靠着他的背,脸上发烫。膝上手上一跳一跳地疼,但那点疼痛不重要,都飘远了,我听见心里一点一点撞出声音,甜甜的满满的,满得溢了,溢到嘴角就忍不住勾上去,好像他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他的什么人,他载着我要去哪里?去哪里都没关系,哪里都可以的,能一直这么靠着就好了……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以为也许可以的。
可是后来,暑假结束的时候他却说,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明年他不回来,之后也不回来,他打算去旅行,还要打工,读大学后就要实习。他有这样那样的计划,反正他不再回来了。
我怔怔地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只觉得一颗心跌到谷底,谷底还有深深的裂缝,心就继续滑下去,滑下去,滑到地底去……
我睁开眼睛,窗外月光亮得出奇,热呼呼的有什么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伸手一摸,脸上湿得厉害。我把头抬起看看四周,认出来了,这是树上的小木屋。
我偏头去看,他就躺在那儿,在窗户旁边,月光下可以看得很真切,那张脸光影分明。那张脸比之前有了些许变化,成熟了,不再是16岁的男孩了。
我到这里来,跟过来,跟到这个异国他乡,跟到森林中又来到木屋里,一切变了么?你不说是也不说不,你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我也什么都不说吗?我猜不透你,你也看不懂我吗?这么久了,怎么会看不懂呢。
我很蠢笨,你并不。
我掀开毯子,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鼻尖是树木的味道,四周静悄悄的,月光洒在你的身上、脸上,你睡得这样安稳。
我来到窗前,矮身跪坐在他的身旁,端详他的脸。我似着了魔,一定是月光的缘故,它亮得这样奇特,不正常,我的膝盖疼痛,但那不重要,他的脸不同于16岁的男孩,轮廓更硬朗了,鼻梁更挺拔,棱角分明的嘴唇轻轻抿着仍似从前,闭合的眼睛那睫毛颤了颤。
我着了魔,我低下头去,嘴唇触上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
我的唇在那上面停留了很久,久到我感到冷了打一个颤。我抬头,月光真有点儿刺眼,月光再亮却没有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来~偶们打开收音机,听首怀旧的歌~~~~~~
29两情难相悦
火车上,我头靠椅背昏昏沉沉,睡不好,脑袋沉重总是磕磕碰碰地惊醒。我把手肘拄着窗沿以掌托脸,半依车窗玻璃,一会儿迷糊了手又掉落,脑袋失重滑下,醒转。
真痛苦。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半梦半醒间做了什么梦,做了什么事,出格的事。早晨起床眼睛又酸又痛,头也沉甸甸的累极。
我们回艾米那里取了行李道了别,来到火车站。我说头疼脚也疼,旅行到此为止我要打道回府,不玩了。
等车的时候我就困得慌,终于坐上回程的火车闭上眼睛睡得东倒西歪,‘砰’,脑袋再度碰上车窗玻璃,痛到不痛,可是没法睡,好烦!我烦不胜烦用头使劲儿碰玻璃,‘砰、砰、砰’,忽地一只手过来把我的头带着歪去一旁,靠上他的肩膀。
我用力摆脱他的手竖起脑袋,睁开酸涩的眼睛,上方那张脸皱眉敛目,神情不好看。
“你下一站下车继续去玩。”我又重复一遍,把头靠回玻璃,闭目合眼。
大掌覆住我的头顶心,又把我的脑袋带过去,压在他的肩膀上,手不放开。
我重重吁口气,就让头枕在那肩上不再反抗。脑袋有了着落点困意就凶猛袭来,意识很快沉入黑暗里去。
***
下午3点多回到学校,下了公车我和他分道扬镳,他回宿舍去,我决定去咖啡屋里喝两杯,人没有精神萎靡不振,心情也郁郁的提不起劲,我想咖啡因也许能多少使人清醒清醒。
我还有点事要和嫚婷商量。点过咖啡我打电话给嫚婷,运气不坏,她在学校且闲着,马上就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