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然。”他答。
“那就不打扰了。”她说着就背上自己的包跨出去,“来,抱一下,我们再见。”
只见她极轻巧又极快速地抱了抱那只呆头鹅,然后闪个身走了,简直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我目瞪口呆。
嫚婷绝尘而去,我把目光转向呆头鹅,他却喜滋滋地坐过来,说道:“嫚婷真是个好女孩啊。”
我了个去!“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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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是该和他好好谈一谈,我正了正坐姿,轻咳嗓子。
“大蒙,你做这些是认真的?”
“当然是的,我很认真。”他微微笑着。
“但是,为什么是我?”
他不答,显得有些疑惑。
“我是说,为什么追求我呢?女孩儿那么多。”我补充说明。
“是啊,女孩儿那么多,就你最叫我喜欢嘛。”他说得理所当然。
“但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啊,我不信那个。”
“为什么不信,我对你确实是一见钟情。”他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我沉默,考虑怎么说服这位被浪漫主义冲昏头脑的法国派。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表面现象,就是说,我的表象也许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是那种东西长久不了的,我的性格也好想法也好,就是说内在,也许正是你不喜欢的类型,谁知道呢。”
“不是什么表象,我心仪的是你的……怎么说好呢,”他变得有点儿着急,一边摇头一边吸气,过一会儿才又继续道,“你是否也钟情过什么人,碰到那样的人,有他出现的地方你的视线就跟着他跑,你控制不了你的视线,那当然不仅仅因为他华丽的外表,我觉得不是的,还因为他这个人从里面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吸引你了,那种气息即使你不明白是什么,也许就是因为不明白是什么吧,你渴望去弄明白,去探索和发现,不是么?”
侍者送来咖啡,他停下,看着侍者把三杯咖啡放到桌面,他面前一杯,我面前一杯,还有一杯多了出来。
他双手握住杯子,眼睛又抬起,定定地注视我。静静地,眼中带着某种期待。
我低下头捧住杯子喝一口。面前的这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先前在画室的时候也是,他偶尔出现的安静好像就是为了证明他的那些胡闹并非胡闹,即便是胡闹却也都是发自内心的……
我不能反驳他,因为他说得没错,有那个人在的地方,视线总是胶着在他的身上,总试图靠近他,了解他,他就像个极具诱惑的谜,你不能不时常地想到他,并在脑中打上问号,即使再细微的也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他都碰见了谁,他这天过得还愉快吧,他有没有一秒钟曾经想到过我呢……唉……我总归叹气,然后告诉自己别再想了吧。
“可以吗?”面前的人说道。
“什么?”我疑惑。
“给我机会,小多。”他以十分柔和的音调说道,我这时才注意到他低声说话时声音竟是这么轻柔,“你说你的内在也许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想,也许正好是我喜欢的不得了的呢?我被你身上的什么吸引,也许是你的认真,诚实,也或许是固执,甚至是你的坏脾气,如果你有的话,谁知道呢,总之我对你产生好感,希望拥有更多机会了解你,这样不可以吗?”
我真想别开脸去,当你面对眼前这双晶晶亮无遮无拦的眼睛时,你很难开口说出那个‘不’字。
然而,首先你却连你的脸都无法别开去。
15第十五章
对大蒙这样的人来说,你说‘不’也好,说‘是’也好,其实都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我那时候好不容易把眼睛一闭脖子一歪,叫他另觅良缘去吧,他可就乖乖去了?
“机会么总是要自己争取的,依赖别人给幸福的人很难得到幸福。”
第二天他又高高兴兴地跑到我的教室门口等我下课的时候,告知了我他的座右铭,就是上面那句话。
今天下午没课,我吃过中饭后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外面天气有些阴,天空整个被灰灰白白的云遮住,通往阳台的门开着,吹进来的风有点凉。
我边喝啤酒边侧头怅怅然地望着窗外的时候,大蒙走进厨房来。
我已无奈,我无法拒绝他成为朋友的要求。他这人并不叫人讨厌,其实,一点也不叫人讨厌,如果纯粹做朋友的话还十分讨人喜欢——做什么事都不拐弯抹角,爽朗直白,又才华横溢。他和我报告好消息说他有几幅画被选中去参加伦敦的某个展览,说不定马上就能卖出一两幅画,那就能赚上一笔钱,牛排能吃上好多顿了。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的身上某处有个类似调频旋钮的东西,转一转就能把对某人的念想转移到另一人身上,比如转一转,我就忘了杨恒是谁,转而对大蒙发生兴趣,这样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
可我的身上找不出这样的旋钮。我很苦恼。我不怎么爱喝苦哈哈的啤酒的,我又举起罐子吞下一口,冷嗖嗖的真是苦。外头的风呼呼地吹进来,风的势头有点大了也更加凉,我冷不防打了个颤。
我把帽衫的拉链拉到脖子根,在椅子上抱住双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看着桌对面的大蒙,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你说你对我身上的什么产生兴趣,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我想了想,也前后左右内内外外看了看自己,然后就觉得,你怎么能清楚呢,连我都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叫人留恋的东西,你能看到什么呢?没有的吧,或许,等你看清楚了就发现什么也没有的。你看看那个例子好了,他可认识我这么久了,从来也没被什么吸引着来好好看一看我。
“你能来的吧?”一张脸在我的眼前急速放大,“小多?”
“哦。”我吓一跳,本能地把脑袋往后仰。
“小多,能来吧?”大脸也不后退,继续在我鼻子跟前问道。
“来?来什么?”我疑惑。
大脸上的长眉紧紧皱起,他终于把脑袋收回去,转而拉了椅子坐到我身旁来,忧心忡忡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噢,没什么。”我摇摇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要我去哪里?”
“我说我打算办个派对,庆祝一下这件事情,我已经和杰森说好了就在他的酒吧里,噢,他是我的一个哥们儿,你去过吧?杰森打工的酒吧,F楼再过去一些的东南角上,晚上9点开始,我和杨恒也说过了,你也可以和这里的其他人说,叫他们一起来,这样更热闹……”
我只管点点头,注意力又开始涣散,嘴里的苦味愈发重了,是啤酒的缘故吗?心思总是要飞回去想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中午发生了一些事,其实不应该算作什么事的,但我老是想起它来。我又拿起罐子往嘴里灌下一口酒。
中午我做好了午饭没见杨恒过来,就去他的房间找他,到门口时听见他在和谁说着电话,我原本打算敲门进去,但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一个名字,他说“若伊”。
很奇怪的是,我不过是在一封信上见过的名字,却像烙在了脑子里,一听见这个名字我本能地收住脚步,并且屏住了呼吸。
他的声音沉沉的,他说你不用再写信了,若伊,写了我也不看。他说我对那地方没兴趣,我没那个时间。他有时候停下来听对方说话,沉默一小会儿,声音再起的时候变得愤怒,他低吼着说开什么玩笑,别他妈的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认为那个,他甚至踢了什么还是捶了什么,屋内传出闷响,简直像是在吵架,到后来他连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听见‘咚’地一声手机摔落桌面的声音。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犹豫不决,考虑是否敲门叫他吃饭,他先一步把门拉开了,看到我时那张脸仍然带有明显的恼怒和抑郁。
我讷讷地找出话来:“午饭好了,去吃吧。”
他就一声不吭地去了厨房。他的房门开着,我往里觑了一眼,看见桌面上有一个信封,我走近一步看清楚了那个信封是深紫色的,上头还有若隐若现的小碎花,这该是新的,并不是上一次见到的那封。
信拿出来了,摊开在桌面上,因为折痕的缘故信纸并不平整,厚厚的一叠,上面是工整流畅的小字。
我随手拉上房门,也回到厨房吃饭。
他的脸一直阴沉阴沉的,看着叫人不舒服,这顿饭吃得寡淡无味,我的心里也不舒服起来。我很想和他说,你为什么撒谎?你明明看了信的为什么说不看,既然要看为什么叫她别寄了,你口是心非不坦诚,你想隐藏什么?你生什么气呢?长长的越洋电话你不好好说话发什么火呢?
你很在乎她是不是?
“你很在乎她是不是?”我问出口来。
他抬起头,愕然地望着我。
我抿住嘴巴,不由自主又屏住呼吸。
好一会儿,他终于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