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安顿在躺椅上的方纪抬起头无奈道:“要不要这样?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医生也说我早好了。”
云越修朗俊逸的眉眼纹丝不动,“你确实不是七老八十,不过是高龄产妇。”
方纪无语。
云越浅笑蹲下,把手虚放在她还没显怀的肚子上,似笑非笑地问:“这次是真的吧?”
方纪噎了噎,答道:“是的。”
云越眼中闪过一丝责备,“大哥居然让你这个时候怀孕!”
方纪又露出那种温和中带着慧黠的笑容,好像还有些小得意的样子,“是我偷偷设计的。”
云越闻言却脸上的笑容一僵。
方纪和大哥一直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方纪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间怀孕?难道是担心自己旧病复发,所以想多留下个孩子,让大哥不至于太悲伤寂寞一蹶不振?
方纪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顶,“又瞎想什么呢?我当然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都会一件件全部做完!阿越,去书房把书柜里那本《数理选论》拿过来。”
云越微微一怔,看了方纪一眼,依言到书房里取了那本书。
这是方纪两年前把父亲的遗作整理、修订、补充后集结出版的一本新书,他早就买来看过了。
云越回到院中,将手中的书递给方纪。方纪接过打开,书页里夹着几张微微发黄的信笺纸。
她拿出来递给他。
云越看着手中的信笺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抬起眸微笑道:“黎曼假设……你还在做。”
“我当然还在做,阿越,看看反面。”
***
黎曼假设,七大世纪数学难题之一,人类智慧金字塔上不断被冲击却至今无人摘取的桂冠。
这几张薄薄信笺的正面承载着他的梦想和规划。
“……方纪,让咱们用十年的时间解决这个难题,也解决我们之间的难题。十年后,我们并肩站在沃尔夫数学奖的领奖台上。”
而反面,是她的理想和答案。
“这几年我一直在做,可惜卡在那儿怎么也过不去。阿越,还有两年时间,咱们努把力,争取一起把那个奖给领回来。”
云越看着她,眼中似乎云涌,又似乎只有平静和微笑,“好倒是好,只怕大哥会不高兴。”
“他呀,”方纪笑起来,明朗中带着隐匿难言的温柔和亲昵,“他交给我,我负责搞定。”
话音没落,有人拿着文件推开后院门一言不发走了进来。
两人一愣。
云越站起身,“大哥。”
云琛沉着脸,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英俊如昔的脸上更添成熟,气场愈加逼人。
云越站了站,说:“那我先回去了。”
方纪道:“慌什么,吃了饭再走。”
云越对她笑笑,柔声道:“下次吧。大哥,我走了。”
云琛继续阴沉着脸没说话。
云越不以为意,笑笑走出门去。
看着云越走远的背影,方纪嗔怪道:“你看你,阿越好几年才回家一趟,你非得摆这么个脸把人给赶走。”
云琛淡淡扫了她一眼,一副斜视冷视加透视大爷很不爽你给我好自为之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呢。
方纪皱起眉,“云琛,有话好好说,不要告诉我你还在吃醋。”
云琛脸色一变,眼神突然就凶光毕露起来:“我吃醋怎么了?这小子几年不见,怎么找也没个踪影,结果你一要做手术他立马就凭空冒出来了,哼,肯定躲在哪儿偷偷瞧着你呢!”
方纪叹气道:“阿越关注我们是正常的,他不会再干傻事了。都这么多年,他早该想通了。”
云琛冷声道:“干傻事是不会,不过想通?我怎么觉着这小子仗着年轻在和我熬岁数?他没准在等着我死了好把你给顺利接手了。”
方纪彻底无语,“过来,让我打一下。你脑子里瞎想些什么啊!”
云琛走过去没等她抬手先垂直地吻下去。她缓缓抬起手落在他的颈后。
“方纪,真烦人。他回来我很高兴的,不过一想起你们在一起又挺烦的。”
“别瞎想,不会的。”她温柔地回吻他,“云琛,我肯定走得比你早,还记不记得我忽然发病昏倒那次?”
云琛眼神微微一黯,齿下用力啃噬着她的下颔,“别胡说八道,不要以为现在怀孕了我就收拾不了你。”
好吧,她认输。原以为怀孕了能消停点,谁知道他还花样翻新了。
她柔声道:“云琛,那时我人虽然昏迷了,可心里其实还是有意识的,当时我想了很多,想到小东,也想到你和阿越。”
云琛顿住,过了片刻,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温柔皎然,让人心定也让人沉静,“我当时觉着自个这一关肯定熬不过去了,这是老天在罚我,谁让我任性妄为伤害了两个对我最真最好的男人?
想到云越我很担心,我知道我死了他肯定会很伤心。不过再伤心也会有复原的时候,没有我他也就没了念想,迟早会从这次痴恋里走出来。他还年轻,正当男人最好的黄金年岁,振作起来肯定前景无限,肯定能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宽慰,至少我不用再背负那么多情债。
当然,我也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不在了你肯定也会难过,可就像阿越一样,再难过也有复原的时候。即便为我颓废两年,你依然还在男人最好的时候,依然还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到时候肯定美女环绕、艳遇不断……想到这里我气得要死!不,是被气得活了过来了!”
她说完了,云琛也沉默了,就那么不带表情地定定盯着她,直瞧得方纪有点心里发毛。
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她顿了顿,鼓鼓劲又接着把话全都说了出来:“云琛,我最放不下的是你。阿越也好、小东也好,他们终归会有自己的生活,可我们只有彼此。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开始新生活,更不想你失去我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云琛继续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问:“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搞定我’了?”
方纪勃然大怒:“云琛!”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容如这一夜染尽五色山的秋色,依旧如记忆中一般耀眼如秋之日、温柔如云之辉。
她忍不住抱紧了他,“云琛,我爱你,相信我。”
他抱着她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也相信阿越不会再做傻事,不过……除非看着他娶妻生子,我才能彻底得安心。”
方纪说:“这个当然没问题。”
云琛蹙起了眉。
“好吧,也许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缘分,不过肯定会遇到的……实在不行,我会帮着留心的。”
云琛继续瞅着她没说话。
好吧,这事确实是有点儿棘手,“你放心,我绝对会注意分寸,不会让阿越感到压力和反感,嗯……绝对会把事情控制在可控范围之类。” ∮更∮多∮好∮书∮请∮访∮问∮炫∮浪∮社∮区∮
云琛终于开口了,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温柔危险的微笑,“你的意思是我们两兄弟都在你可控范围之内?”
***
云越穿过枫林间的小路来到公共区域的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边,一辆摩托忽然“吱”的一声一个急刹停到他的旁边。
车上窈窕的女骑士取下安全帽,露出瀑布般的长发和一张清丽而又神采飞扬的脸。女郎灿然笑道:“云越,好久不见。”
哪有什么好久不见?这不是那个时不时阴魂不散出现在他身边的“叶晓萌”?
云越眉也没抬一下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寻常普通的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羁潇洒。
女郎弯下腰来笑语晏晏,“喂,云越,你的十年之约快要到期了,你不会真的再等十年吧?”
云越俊挺的侧颜一丝神色波动都没有,车窗缓缓合上,发动汽车,开了出去。
被甩在车后的女郎不禁气恼不已,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对着远去的车影大声喊:“喂,姓云的,你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呢?我姓龙,龙晓荫——”
车内,天窗敞开,音乐回旋,远方女郎气急败坏的喊声夹杂在音乐中隐约传入耳内。傍晚温柔的晚风轻轻吹拂过那本被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书,书页翻动,几页微微发黄的信笺露了出来。
后视镜里,云越的唇角弦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对面一辆黄色的士行驶过来,车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不停催促的士司机:“师傅,麻烦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打趣道:“小伙子你催了一路了,这么急赶着回去见女朋友啊?”
年轻人没心情和他打趣,急?他能不急吗?
先是老妈生病做手术了不告诉他,接着老爸老妈搞出人命了也不告诉他!要不是朗叔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黄色的士和黑色的路虎擦肩而过,心烦意乱的年轻人随意一瞟,忽然大声叫:“停、停、停,快点一停!”
的士司机吓了一大跳,头疼道:“你一下要快一下要停的,这个地方哪里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