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扇他两耳光吧,这人明显出门忘吃药了。”璞玉估计实在听不下去了,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要考公务员的话得赶紧,有年龄限制的。”相亲男凌某严肃道,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引起如也的注意,“你几岁了?”
如也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26……”
“哈?”相亲男凌某疑问声调很高,“你比我小这么多?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了。”
对面那一桌,已经全部笑翻了。
好吧,如也小姐活了二十多年,却在不到一个小时内,知道自己原来又胖又笨看上去还比实际年龄大了七岁。
遇见极品能报警么?如也的心在滴血,哗哗的。
“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相亲男凌某扫干净了盘子里所有的绿色植物,用纸巾一抹嘴,顺手把纸巾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并把账单交给如也,难得含蓄地说:“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汉堡大王。”
“所以这顿我请?”如也会意,仍忍不住提高音调。
“当然,因为我是公务员。”相亲男凌某逼女人请客的模样就好像某些贪官大谈勤政廉洁一般理直气壮。说罢,拎起公文包就走,还不忘回头温馨提示:“记得管他们要发票!”
相亲男凌某绝尘而去,如也闷坐一旁,起身去付钱的时候被告知他们这桌的钱已经被佘檀舟一起结了。如也回头看看那桌,他们还是频频窃笑着。组团看我笑话就那么爽?如也狠狠瞪了佘檀舟一眼(你也就敢瞪人家几眼)。
潘璞玉上来,拉着她到他们那一桌坐下,让她随便吃点,如也赌气,硬是不吃。掏出手机,定位一下,发了条微博:“你若吃药,便是晴天”。
万恶的定位,某人手机一搜索,从附近一堆人中揪出了如也的微博ID:空空非如也。
她坐了一会儿,超级无聊,内急去上洗手间,许是人多,要排队。佘檀舟恰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她,又轻轻扬了扬唇角,然后用下巴指了一下离她不远的一个门,“那儿没人。”
如也一看,是给残疾人专用的洗手间,“我又不是……”
“脑残也算残疾的一种。”佘檀舟煞有介事地说。
这是佘檀舟第一次跟姚如也正面交锋,第一次当场让她吃瘪,也终于让心存怀疑和侥幸的如也明白了在佘檀舟眼里他们果然是不共戴天的。也好,一个站在明处的敌人总比一个暗地里捅你刀子的人不危险多了。
如也预感将来的日子不太好过,忽而又觉得无所谓,于是头一昂,胸一挺,大步走进了残疾人专用洗手间。
哼,欺人太甚!迟早报复你,把你报销,换一个导师。
一场诡异的聚餐,在大部分的人的酒足饭饱和如也一个人的饥肠辘辘中结束了。潘璞玉跟他们去唱K,如也一个人回去。
坐在公车上,如也望着街边熟悉而陌生的街景,忽然觉得很孤独。有时候,人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然而,当那个人不在了,再怎么拥挤的城市,都空了。
孤单,是一个人在食堂吃馄饨,形单影只,觉得苦涩。孤独,是一群人在食堂里吃馄饨,欢声笑语,还是觉得苦涩。
小区门口的路灯昏昏黄黄,记得朱自清的散文里有句最经典的描述“像渴睡人的眼”。如也下车时大概九点左右,门口街面稍显冷清,只有三三两两晚锻炼回来的人说说笑笑。如也没走几步,后面一辆车非常霸道地按了几下喇叭,好像在催促她快点走,如也火了,旁边那么大的位置你不走,非要跟我后面干嘛。
刹车声之后,是一句并不清晰的“如也。”
她凶狠地回头,意外看见的是佘檀舟那部奥迪R8。
如也故意假装没看见,大步向前走,嘴里还念叨着“我没听见、我听不懂”。
“冯陀思妥耶夫斯基默罕默德小泽玛利亚凯利……”佘檀舟悠悠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子。”最后一个“子”音调上扬,有点戏谑,有点嘲讽。不过……他居然能记下来?
真有够无聊的。如也停下,僵硬又不情愿地叫了一句:“佘老师好。”
☆、如也女土匪(七)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怎么没人理我了?)
奥迪缓缓开到如也身边停下,里面递出来一份报纸,不像是在大陆发行的。报纸的头版,就是一个大叔硕大的特写,如也觉得这人好眼熟,仔细一回忆,这不就是上次在派出所被店主举报吃霸王餐的那个大叔?
不得了,这个人居然真是香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家,不知道是口味奇特还是审美观异常,他在吃了如也无心给的创新口味月饼(酸菜肥肠味)后竟然写了个美食评论,许多零售商因此根据他提供的厂家和公司的地址联系到了诺亿食品公司,一夜之间,竟然订单无数。
许多人都容易在别人的意见中,迷失自己。当一个权威说某个东西好时,大众的审美观都开始趋同。而当大众审美或者审丑观趋同时,会使这种观点变成一种正确的意识,任何与之背离的观点就会被定位成错误或者异类,每个人都有这种在别人的目光里苦苦挣扎和妥协的经历,这与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萨特在其作品《禁闭》中体现的“他人即地狱”观点不谋而合。
何斯琛昨晚给佘檀舟打电话的时候,都快高兴死了,说这个姑娘太神啦!她只是校园代理,居然把业务搞到港澳去啦。库存的月饼都定完了,不但不用销毁,反而还可能接着生产一批。佘董你的眼光真好,你不但不计前嫌,还慧眼识才,您是伯乐,伯乐啊!
这才是佘檀舟请全班吃饭的原因。
可是,这个姚如也,不但不赏脸,还……去相亲?!
如也这回,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又或者说,是猪屎运?
“听说这个月除了提成外,可以有额外的奖金,我帮你跟何斯琛说。”佘檀舟依旧宠辱不惊,左手随意地搭在摇下的车窗上,目光却左右瞟了一瞟,计算出大概几秒之后会有人路过他们身边。
如也一听有奖金,瞬间高兴了,忙点头哈腰地问:“我打听打听,能有多少呢?”
两三个跳完健身舞的大妈路过如也身后,佘檀舟这时提高音量:“四百。”
“才四百啊,太少了吧。”如也开始讨价还价,没注意到路过的大妈忽然好奇地往她这里看来。
佘檀舟稳如泰山,“六百。”
如也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似地,期待地望着他。
“八百,不能再多了。”佘檀舟说着,右手悄悄挂了档。
财迷心窍的如也觉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就试探地张开爪子,“整数一千好咩?”
“算了,太贵。”佘檀舟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手刹一放,油门一踩,居然就这么开走了,还喷了如也一脸灰。
不断懊悔自己不该讨价还价的如也在周围大妈的议论声中明白过来佘檀舟的意图——“那姑娘看上去挺清楚的,居然干这个?”“是啊,还当街要价,五百八百的,有伤风化啊。”“结果人家还嫌贵不要了,啧啧啧,这个社会啊……唉!”
“佘檀舟你这混蛋!”如也指着奥迪远去的方向大骂,泪奔啊,她以后在这个小区还怎么混。如也脸都黑了,捏着拳头,恶从胆边生。
如也小姐,还是那句话,谁叫你一开头就扇人一巴掌呢?
***
十一,当诺亿食品公司上下都沉浸在放长假的喜悦中,如也却笼罩在就要登台演唱《最炫民族风》的阴霾中。在她看来,别人唱的歌儿都很文艺很人伦,什么《我的歌声里》、《解脱》、《你是我的眼》之类的,在她看来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歌曲,但她的民族风除外。
无论怎么唱,都有一种凶残的感觉。
底下的评委中,有她的导师,佘檀舟。如也才打听到,提名她参加歌咏比赛,并亲自选曲目给她的,都是这个混蛋,他就是老王口中的“上头”。
如也抽到了7号,前面几个人唱得都挺好,轮到如也的时候,她菊花都要碎了。前奏一响起来,全场先是静默,之后就不知道是起哄还是欢呼,如也在“动次打次”的节奏下,抖着腿儿出场,嚎了一段,还配了好几个广场舞的动作。
佘檀舟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肢体残障四肢不协调而且每一句都不在调上的如也身上。
她的广场舞跳得是那样的欢实,她的歌声是那样的洪亮,她一切的一切,都向世人展示了一种超凡的精神,那就是——身残志坚。
如也虚脱地谢幕,刚直起腰,就看见佘檀舟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啪啪啪。
他一拍手,没有人敢不拍,何斯琛第二个站起来,鼓掌。
啪啪啪。
于是起立的起立,鼓掌的鼓掌,最后,她被告知,因为五音不全和走调千里,她获得了“最具勇气奖”,从此在公司里再次名声大噪,获得一外号曰“民族风”。
但是也有收获,在歌咏比赛后的聚餐中,她决定给佘檀舟点颜色看。
这不,何斯琛悄悄问了问姚如也,你老师喜欢吃什么?如也自上次端海鲜汤给佘檀舟被冷落后,隐约猜出他可能不爱吃海鲜,眼珠转了一转,如也壮了壮胆子,十分笃定地说:“他几爱吃海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