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给钟荩很大的震撼,但是她不能认同,也许是她没那样的悟性。
沿着林荫道往家的方向开,路上车来人往,吵闹不堪。在一个拐弯口,钟荩停下车,刚刚吃下的那只梨在肠胃里翻江倒海,她蹲在路边,图的筋疲力尽。
有一堆打着伞玩雨中浪漫的情侣捂着鼻子,掀起的避她远远的。她抹去嘴角的口沫,无所谓的上了车。
安镇,名副其实的安静小镇。
钟荩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河泊中,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任何讶异。红叶视她如救星般,忙不迭就把小娃娃扔给了她。红叶说,她也该喘口气,和何劲好好享受下久违的二人世界。
小娃娃好缠人,于是,钟荩变成了大忙人。早晨一睁开眼,就与小娃娃斗智斗勇,直到深夜,小娃娃吃饱喝足,她才能眯一眯眼。
小娃娃被宠坏了,每当太阳西斜,光线没那么强的时候,就要出门转转。
已经立秋了,傍晚的安镇,是凉爽的。远处的田野一片金黄,藕田里的茎叶卷了边,有人撑着小船,在里面采菱角。河岸边,晚归的亚群嘎嘎的叫着。
小娃娃小嘴弯弯,很享受黄昏的时光。
这天刚出门,经过寺庙时,天空飘来一朵雨云,无预期的落下一场雨。钟荩手忙脚乱的抱着小娃娃跑到一户人家的院廊下避雨。
雨越下越密,没有停的意思。
小娃娃突然哇哇哭起来,可能她不明白钟荩为什么要站在门外。
钟荩细声细气的哄着,说“这不是我们的家。”
小娃娃哭的更凶了,钟荩拍拍后面紧锁的院门,小娃娃不依不挠的哭着,钟荩没辙,为了让小娃娃相信,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摇摇“你看,姑姑开不了这个锁的。”
她把钥匙对准锁眼...咔哒一声,门开了。
钟荩犹如石化,呼吸窒塞。
她抬起头,认出这是镇上刘三叔踢人照应的哪个院落,何劲说户主姓钟。
心跳开始无序。
她颤颤的推开院门,青石铺就的小径,一小块一小块的隔成的花池,两只种满荷花的大缸。、、、
是的,格局和方晴家一模一样,但是里面的布置...那顶亚麻的帐子,床下米色的拖鞋,衣柜里那件碎花的睡裙...
钟荩的心缩成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床头柜的抽屉是上锁的,她用最小的那把钥匙打开了那把锁。
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一些字,是凌瀚的笔迹。
“钟荩,当你看到这张卡片时,我想你已经回家了。这个价面对着油菜花田,每年春天,你可以最先看到花开。这个价,永远不会消失。无论你多么疲惫,无论你走多远,只要你回头,它就为你敞开大门。钟荩能力是有限的,原谅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你千万不要理我。那样子,你就可以遇到一个能陪你走得更久更远的人。
不管能不能坚强,都咬咬牙坚强过下去。真想再看一次你美丽的笑容。
我爱你,钟荩!”
——凌瀚!
6.
钟荩捏着卡片的手哆嗦着。这个家...是的,凌瀚知道她有多渴望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五岁的时候,当钟书楷牵着她离开安镇,她回过头,她的家被金灿灿的油菜花遮住了。后来不管回来多少次,她明白那是何劲的家,再也不是她的家。
方怡和钟书楷的家,她在那长大、读书、生活,但是那还是个旅馆,所以方怡还是会说她如果有什么,怎么对得起放晴。
可是家不是应该有男主人和女主人么?炊烟袅袅,饭香扑鼻。而这个家里只有她...
他给了他一个家,可是他却永远离开了她。
钟荩很好的把钥匙往地下一扔,这个家,她不要。
她法师,她永不原谅他的食言,用不接受他的不辞而别。
小娃娃被钥匙声音吓住,哭的地动山摇。
冒雨过来的刘三叔惊呆了“他给我打电话,说谁有钥匙开门,谁就是屋主...原来是你呀,小荩!”
钟荩抱着小娃娃夺门而去。
任何事都不会无何止的发展,终有一天要结束。日子如河流,绵延向前流淌。
钟荩休了一个月的假,恢复了上班,资料室又成了主要的生活场景。
整理档案进行中,一晃就是一周。
来串门的同事很多,和她讲话时,都小心翼翼,态度明显带着讨好的成份。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因为弱者能衬托他人有多幸福。
汤辰飞那件案子调查已经结束,侦督科的同时告诉钟荩,涉及到的人和事巨多,卷宗有六大本,起诉书不知要写多长,这次牧涛亲自任公诉人。
钟荩微笑倾听。
同时最后幽幽叹了口长气,其实这宗案子真正的功臣是你。
这话不需要接茬,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沉默。
秋天就在这沉默中来了,温度似乎是数着往下掉。钟荩上班时,加上一件风衣,也不觉得有多暖和。
花蓓过来拉她去看电影,是部喜剧片。看完出来,花蓓兴奋的和钟荩讨论剧情,哪里哪里最好笑。钟荩脸皱着,他们看得是同一部电影么?事实上,一出电影院,她就不记得片名叫什么了。
记忆出了问题,最近,很健忘,可是有些事却像刀刻在脑海中,睁着眼闭着眼都是。
上下班很准时,节假日正常休息。晚上,她披着凌瀚的风衣弹奏竖琴,弹到指尖麻木才上床休息。
偶尔半夜会惊醒,久久凝视着窗外漆黑如墨汁的夜。
秋天到尾声的时候,花蓓和郁明结婚了。是谁新潮的花蓓,竟然舍弃婚纱,穿一件大红的旗袍出嫁。郁明的爸妈非常传统,认为白色不吉利,只有红才代表喜庆。
“没什么,只要嫁的人是他,穿什么都一样。”花蓓娇艳如花。
钟荩真诚的祝福她。才情女子张爱玲为了胡兰成都低到尘埃里,何况红尘中的普通人?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原则,在爱情面前,一切都可以更改。
花蓓还会想起汤辰飞么?不,不,她早已忘了汤辰飞这个名字,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今冬却是温暖的,仿佛秋天滞留了。
小屋的房东打电话给钟荩,问房子要不要续租,如果不,她要带其他人来看房。钟荩说不了,我会在这两天把东西整理好。
租来的房子,再好,都不可留恋。
再次推开小院的门,小院的小色令人心颤。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凌瀚的衣物,书早就整理好,房子两个大行李箱中。她的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橱中,她没有力气收拾,坐了会就回家了。
雷教授去日本北海道办书画展,邀请方怡同行,一起泡泡温泉。方怡兴奋的一夜都没睡着,她对钟荩说,那边的化妆品非常好,我回来给你买一套,瞧你那小脸,都干了。
钟荩说,玩的快乐些。
钟荩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她约了付燕见面。
付燕迟疑了下,说我走不开,老汤住院了。你要是有时间,麻烦你跑一趟,我们在医院里见一见。
钟荩礼节性的买了束花。
付燕在住院大楼下面的花园等她,钟荩压抑的发现付燕头发白了许多。
付燕自嘲的把头发抚了抚,以前那是染的,我家遗传,三十岁差不多就有白发了。
两个人找了把长椅坐下,钟荩问“汤厅长什么病?”
“血压一直降不下来,担心引起中风,住院观察着,他...一直不能接受辰飞那件事。”
谁能坦然接受?谁又是罪魁祸首?真的说不出是是非非,索性全随风吧!
“我在收拾凌瀚的衣物,你想留下什么?”
痛楚浮现在付燕的脸上,她低头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其实...当初不剩下他就好了”
“你没有遇见戚博远不是更好?”
“命中的劫数”付燕喃喃自语
付燕什么也没要,也许是怕睹物思人,她说“北京公寓里的一切,也都给你吧!”
分别时,两个人就轻轻点了下头,各自转身。
她们不是亲人,不是友人,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春节长假时,钟荩去了北京。想和常昊联系的,但是拿起手机,却不知说什么,她去医院见了卫蓝。
卫蓝生了个儿子,九斤重。蔚蓝笑着说,称得上是巨婴。她比以前开朗许多,也丰韵了些,面对钟荩时,稍微有点内疚。
“那个时候我态度太恶劣,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我能理解。”
卫蓝主动提起了凌瀚“世界真的很小,凌瀚居然是戚博远的儿子。”
“不小就没有故事,世界也没这么美。”
“你...有趣看过凌瀚么?”
钟荩瞪着卫蓝,长久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知他在哪里”
哪天,小军官把他带走后,她没追问他们去哪。她想,应该是某个烈士陵园。
她不愿在那么庄严幽深的地方怀念他。
沉睡在那边的凌瀚,有点陌生。
“他葬在一个叫安镇的地方,你听说过么?那是他的遗愿,不知道是那边的风景美,还是因为别的,凌瀚好像是四川宜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