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瀚就回答了一个嗯字,然后沉默。
“你...”还是个人么!常昊生生的把后面几个字咽进肚中,他不能和凌瀚计较,凌瀚精神异常。
“我想我找错人了。”常昊僵硬的说到。
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常律师,往后的日子,请一定好好珍重自己。”
常昊半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凌瀚这条路堵绝,他只能去找牧涛走走别的路,常昊发誓:不管有多难,他都要把钟荩从拘留所里弄出来。
这是个安静的夜晚,外面下着小雨,若有若无的,好一会,地面上都没有湿。
钟点工今天刚收拾过屋子,84都用多了,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汤辰飞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湿漉沉闷的空气吹进来,稍微一动,便是满身的汗,无奈,汤辰飞又把窗户关上,开了空调。
他好好的跑了个澡,把手机关了,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壁灯,橙黄色的光晕轻柔的洒落在沙发上,他按下音响遥控器,闭上了眼睛。
这盘碟是他下午在书城买的,他最近交的女友是一文艺女,有事没事就爱逛书城,书城为了方便陪女友的男士们,特地辟出一块角落供应咖啡,音响柜台就在咖啡座的对面。
鬼使神差,他跑去问店员有没有竖琴的碟。
店员推荐了德瑞克的曲子,德瑞克贝尔得过格莱美奖,是爱尔兰经典乐团The Chieftalris的竖琴手,20世纪最伟大的竖琴诗人,他演奏的竖琴就像经世纪洗礼的说书人,总能让人静心聆听,听他诉说人生与山川的故事。
这盘碟不仅是经典名盘,更是这位竖琴大师的一生精华,19个故事片段,总长超过七十分钟。
不愠不火的吟颂,纯净的质感,时而是温馨的回忆,时而是温馨的回忆,时而是春风,时而是明月
不知怎么,汤辰飞脑中突然呈现出钟荩坐在竖琴后面的画面,仿佛她是演奏者,她穿一件长裙,秀发如墨,清眸如星,曲子在她的指下有了灵魂,如玉般的琴声,直落心田。
接着,他们每一次见面的场景都在脑中一一闪过,她从没为他刻意打扮过,来见他都有几分不情愿,似乎除了凌瀚,其他男人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不重要的符号。
她已经在拘留所带了两天,不知怎么样了,牧涛、凌瀚那边都没有动静,他只听说北京来的那个常昊律师跳上跳下,特别的着急,一般人是请不动卷毛的,莫不是他喜欢上了钟荩?喜欢上又怎么样,都是无用功。
汤辰飞自嘲的弯弯嘴角,还是听话柔顺的女子惹人怜爱,虽然容易令他厌烦。
曲子过去一半,咚咚的敲门声打乱了节奏。
汤辰飞没有动。
外面的人不耐烦的用脚踢门。
汤辰飞睁开眼,把音响关了,任何人偶读不配与他分享这么美妙的音乐,他随手开了顶灯,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强光,他闭了闭眼睛。
门外站着汤志为与付燕,汤志为面沉似水,付燕则是一脸惊恐,仿佛他是只毒蝎。
他耸耸肩,稀客哦!
“请进!”他往边上让了让。
“为什么关机?”汤志为问道。
“哦,没电了!”他懒得多讲,打开冰箱。
“你过来!”汤志为没有坐下,汤辰飞看到他脸颊两边的肌肉不住的抽搐,像中风似的。
他笑着掏掏耳朵“有事?”
“那个叫钟荩的检察官被抓,和你有没有关系?”汤志为厉声问道。
“你不是退居二线了,怎么还问这些,返聘你了?多少钱一月?”他拧拧眉,语带讥讽。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汤志为捂着胸口,向后跌去。
“志为!”付燕尖叫一声,上前托住他。
“没办法,有其父必有其子”汤辰飞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刺激了汤志为,他抬手,左右给了汤辰飞一巴掌“我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汤辰飞没闪躲,他眼眨都不眨的看着汤志为,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你就很高尚,妈妈是怎么死的?”
汤志为表情愕在空中“你别岔开话题”
“你不敢回答我吧!你千方百计阻挠别人追查案子,不就怕别人发现真相么?这些年有没有梦到妈妈?她问起你过得好不好,你怎么回答?”
“你认为我杀害了你妈妈?”汤志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继续装下去,我也会假装相信,毕竟你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然,我就成了孤儿,那多可怜。”
“陈菲,你误解你爸爸了!”付燕插了一句话。
汤辰飞伸手指向她“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说哈,为了用你的紫色留住这个老头的心,你脸上动了多少刀?可惜不管你有着一张什么样的花容,都不能掩蔽你那颗龌龊、丑陋、肮脏的心。你是个自私到彻底的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贪图虚荣,抛弃生病的丈夫孩子,你说谎,欺骗甚至杀人,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畜生!”汤志为抬手又掴来一掌,这次,汤辰飞稳稳的抓住了他的手“如果你再打我一下,我就把你所有的事都抖露出来,看看谁狠。”
“你抖露吧,除了你做的那些事,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汤志为突然老泪纵横,付燕拉了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汤辰飞莞尔失笑,为汤志为的自信。
“是的,是我打申请,要求不再调查你妈妈被烧死的那件案子,那不是替我开拓,那只是...想维持你妈妈的体面,你妈妈她..不是他杀,是自杀!”汤志为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没入往事。
“那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事前几次都被我发现,阻止了,那个时候,心理医治还不受重视,我只觉得她心里有结,以为慢慢就会自动解开了,其实,她是换上了抑郁症。”
这倒是让汤辰飞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记忆力,妈妈有点内向,话很少,没有朋友,不上班的时候就呆在家里。
汤志为神情疲惫“那年春天,我发现她在抽屉里偷藏了一瓶安眠药,我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你外公外婆。我在刑警大队工作,接到任务就得出门,你又小,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你外公外婆把她接回去住,她似乎很正常。于是,他们就让她回家了,她如常工作、做家务、接送你上学放学。我心中暗自欢喜,以为他好了。就在一个月后,她值夜班,她把同事支开,不知用什么办法,她偷带进一小瓶汽油,倒在值班室的床上,然后点燃,门窗都被她在里面插上,她终于如愿以偿。”
汤辰飞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仿佛在听一个枯燥无聊的故事“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冷冷的问。
汤志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付燕替他回答:“我们是在你妈妈去世的那年认识的。学校有孩子失踪,你爸爸来学校调查,他隐藏在眼底的痛楚是我所熟悉的,无力、无奈、无助,不能言、不想言,不知道明天等着的又是怎样一个意外,我们很自然的攀谈。他向我倾诉,我认真倾听。他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找个地方呼吸,我们真正谈到感情,实在你妈妈去世之后。”
时间像蜗牛般缓慢爬行,在空调机嗡嗡声之中,窗外的雨打了起来,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沿。
汤辰飞转过身去,许久,他吸足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有一次,汤志为的几个同事来家喝酒,几个人都醉了,有一个拍着汤志为的肩,大着舌头:“志为,你真的...很强悍,兄弟佩服,亲自处理...大嫂那件案子,别人都不知道真相吧!放心,兄弟会替你保密的,对谁都不说...”
不久,汤志为就把付燕带回了家中。
这二十多年,他一直想问汤志为什么叫真相!他没有勇气,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他又能怎么样?
没有妈妈,他看上去并没有失去什么,求学、做官、经商、玩风月,哪一项都是玩的有声有色,但他的心一直是空的,冰的,什么都填不满,暖不了。后来他实在撑下去,他发现只有让付燕和汤志为同样疼痛,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很晚了,你们该回家了。”他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告诉我,眼前这个局面你要如何收场?你别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滴水不漏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汤志为痛心的嘶吼。
“你过来就想问这个?”他笑了,笑的天真无邪。
“辰飞!”汤志为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下不去,翻着眼睛,咳得两眼都是泪。
“我的事我兜着。”汤辰飞轻描淡写回道。
“是那个酒保做的是不是?你让他出来,不会被判死刑,做几年牢,我们养他全家。”
汤辰飞倏地一怔,空洞的心摇摇晃晃,眼角涨涨的。从汤志为察觉他做的事后,提前退居二线,替他辞了职,这是变相的惩罚,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包庇、枉私。刚刚汤志为又说出那一番话,已经把自己的尊严与人格降到了极点,只是因为他是他儿子。
在亲情面前,英雄只有气短。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哦,抽刀断水水更流,血缘是斩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