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步越来越重,甚至开始旋转、跳跃,长发大力地甩动,影子在墙上像一个疯狂施展巫术的的女妖。
从爸爸猝然地离世,妈妈发疯,被一个个亲人厌弃之后,我唯一的发泄方法,就是跳舞,从五岁开始爸爸送我去上舞蹈班,我一直是少年宫和学校舞蹈队的主力,曾经,在爸爸妈妈面前洋洋自得地卖弄舞技,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光。
也是再也回不来的岁月。
我不停地跳,直到四肢百骸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才颓然地倒在墙边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早上查房的声音惊醒了我,医生很自然地问我,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
我瞟到郁安承已经坐了起来,气色还好,马上胡乱的应了句没有。
例行检查后只剩下我和郁安承。
他气色虽然恢复了点,但是给我的脸色却并不好,只嫌恶地看了我一眼,就拿起床边和我一样的掌上电脑,写了两个字:“出去。”
我摆出甜美的笑容,在屏幕上刷刷刷写好给他看:“你要吃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他还是两个字:“出去。”
我不恼:“你要吃出去?好吃吗?哪里有买?”
他直接把掌上电脑向我扔了过来。
我一躲,那玩意儿掉到沙发底下。
要是摔坏了我跟他就只能鸡同鸭讲了,我急得赶紧趴在地上,拼命伸手往沙发底下捞。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转头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保温桶和碗勺。
应该是郁家保姆来送早饭,反正不管是谁,我一律讨好:“阿姨好,安承的掌上电脑不小心掉里面了,我帮他拿出来。”
她倒有点惶恐:“是辛小姐吧?喔唷,叫我阿秀就好了,来来,我来我来。”
我捞起那个玩意儿利索地爬了起来,用衣袖擦擦上面的灰,把它双手递还给郁安承,还没等他表示就接过阿秀手上的东西:
“阿秀阿姨,你去忙好了,我来照顾安承吧。”
阿秀显然对我很有兴趣,一眼不眨地端详着我,还帮我把额前的乱发拂到鬓边。
“嗯,辛小姐长得真好,怪不得老太太喜欢,你看,这天庭多饱满……”
我没空去搞清楚我这么好的面相怎么会这么惨的命,也不知道她嘴里的老太太是谁,只知道尽全力甜嘴蜜舌和她敷衍,并且成功地让她相信我会好好伺候她家少爷把早饭吃好。
郁安承似乎还想对着阿秀做什么手势,她已经带着暧昧的喜色告别了。
我洗干净手,把保温桶打开,清粥温厚的米香弥散来来,隔层里还有剥好切开的咸蛋和几个小菜。
“你也喜欢吃咸蛋?我最喜欢吃了!不要太油的,要刚刚开始出点油,不咸不淡正好。”
我把粥舀到碗里继续絮叨:“以前我妈年年都腌咸蛋,要到苏北去收人家家里养的鸭子下的蛋,可香了,我一顿能吃好几个呢。”
我把握不准粥是不是还烫,,把勺子放到嘴边吹了几下,抬头送到郁安承嘴边:“这米真香,应该不烫了吧,你尝尝……”
我突然顿住,他眉头似是压着浓重的阴云,碰上我的眼睛又猛地把头别开。
我又忘了!他根本听不见!刚才的套近乎完全都是我的自说自话!
当然不能半途而废,我耐心地放下碗,在掌上电脑上尽量言简意赅:“吃早饭,很香呢。”
这次他索性字也懒得写,直接指指我,再指指门口。
看上去得打迂回战,我想了想,写:
“先吃好不好?吃完了才有力气赶我走。”
他啪地一下把碗打在地上,碗的碎片和米汤飞溅一地。
还好保温桶还在,碗也还有一个,我不动声色地迅速把它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舀出一碗放到他手边,然后写:
“我走,你吃。”
可能是因为诧异,郁安承手微微抖了一下,我笑笑,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地向他挥挥手,转身出了病房。
医院外小吃店很多,我随便找了家坐下来,清粥油条大饼,虽然咸蛋质量明显不如郁家的,但还是把自己塞了个十成饱。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拼去争去抢,去求得好好活下去每一分希望。
我朝天长长呼了口气,又朝医院大门走去。
VIP最新章节 3(三)
我一打开病房门就闯了祸。
虽然知道自己蓬头垢面形神猥琐,但是能把郁安承吓到见了鬼似的把手里的碗都打翻,还是我始料未及的。
事情越来越难收拾,可我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冲了过去,帮他把打翻在被子上的粥碗拿开,却发现他病号服的前襟上也洒了一大滩,我赶紧按铃求助。
护士换好了被子要帮郁安承换病号服,他摇摇头推开。
护士看看我,态度很亲切:“那就让家属来换吧,注意别让病人着凉。”
她转身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我望望那套干净的病号服,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我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探手去取。
却被郁安承一把按住。
他抓起那套衣服,好像也有些为难,忽然翻开被子下了床,只是刚站起来又微喘着坐了下去。
我看着他都觉得累,而且万一着了凉我也担待不起,索性直接上去解他的衣服。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猝不及防地牢牢抓住衣服前襟。
这都什么年头了,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冰肌玉骨的处子,何至于这么不容侵犯的圣洁模样!
我心里暗笑,但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站起身走到窗边,指指那套衣服,又主动地背过身去。
身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声音停了我才转头。
这一折腾他似乎是累了,反身回到床上,就当我不存在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松了口气,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坚持赶我走。
没多久护士来给他输液,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关系,他一直睡得昏昏沉沉。
虽已到了三月,但春寒料峭,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到中午我也有点恹恹欲睡,正想打个盹,郁安承却醒了。
他连续翻了好几个身,似乎不太舒服,后来终于忍耐不住似的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我尽责地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想想不对,又用掌上电脑写了一遍。
他不予置理,咬咬牙又下了床。
我赶紧扑过去扶他,他一把推开,费力地向前走去,
不防输液的架子剧烈摇晃起来,我慌张地把盐水袋拎在手里紧跟在他后面。
他有所察觉,忽然果断地把针头拔了下来,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步伐坚定地走进了洗手间,门在我面前轰然关闭。
我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但是他出来的时候,我又连忙微笑着殷勤地去扶他。
他顿了一下,没有拒绝。
走过阳台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指指,好像示意我去帮他做什么事。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屁颠屁颠跑到阳台上。
那里什么也没有,我正疑惑,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又一次在我面前轰然关闭。
“咔哒”一声,插销被插上了,而且连窗帘都被“刷”地拉上,里面顿时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死皮赖脸却被人嫌弃到了这种程度,我真是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一直无人问津,期间有一两次,我侧耳听到有人进出的声音,于是拼命地敲门,却都没人回应。
看来郁安承意思很坚决,就算听得见的人,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充耳不闻。
我冷,而且饿,好几次都有踹破玻璃直接把床上的人拎起来摔在地上的冲动,但是想想我手头的钱最多只能支撑我妈做个一两次透析买个一两种进口药,又狠狠地忍了下来。
是阴雨天,夜幕很快就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和夜幕一起来临的,还有在天空中滚动的沉闷雷声。
我不能控制地打了好几个寒战,太阳穴开始咚咚地跳。
这象征着万物复苏春意萌动的雷声,对我而言,却如同一场梦魇的序曲。
我捂住耳朵惶惶不安地蜷缩在墙角,自欺欺人地想把那些声音阻挡住。
可是蓦地一道闪电划破天幕,我“啊“地叫起来,只觉得心上那个被我牢牢封闭的角落,已经被毫不留情地撕裂了一道大口子。
闪电与雷鸣如蛰伏中惊醒的兽,在天际疯狂的撒野咆哮。
而那些可怕的记忆也随之向我呼啸而来。
也是这样的电闪雷鸣,灯光阴暗的房间,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我被撕裂的衣服……他口中喷射的污浊的气息……猩红的烟头,滚烫地灼烧我胸口的皮肤……
我已经抖得没法站稳,瘫软在门边拼命地拍打,声音混在雷声里,惊恐而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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