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活鱼摊前,她歪头朝他笑说:“我做鲫鱼汤给你吃好吗?你怕刺多吗?”甘遂摇摇头,茵陈快活地对卖鱼的小贩说:“给我称两条。”卖鱼的用一根稻草从鱼鳃边上把鱼串起,称好后放在篮子里,幼地用那捆小白菜压住,怕鱼跳起来,打翻了豆腐盆。
再转到肉摊前,买了二两瘦肉,手指那么宽一条,又买了茭白和灯笼椒,带有带荚的小豌豆。买好菜,茵陈领了甘遂到一个小食摊前坐下,对小老板说要两碗甜豆浆和两个黄桥烧饼。小老板利落地端上豆浆,从炉子里钳出两个带芝麻的烧饼放在一只盘子里递给他们。两人喝一口豆浆吃一口烧饼,烧饼刚出炉,又香又烫又脃,咬一口,掉一桌的芝麻。
茵陈低声笑说:“你知道吃烧饼掉芝麻的笑话吗?”甘遂摇摇头,一口咬下一大块烧饼,掉得更多了。茵陈掩口笑说:“说以前有个穷秀才,家里没钱,好不容易从床下找出一文钱来,出去买个芝麻烧饼吃。烧饼上的芝麻掉了一桌子,他用手沾一下口水说,三下五去二,四去一进一。写一笔,沾一下口水。忽然一拍桌子,骂道该千刀的王老二,还欠我十七文钱呢。又接着沾一下口水算账,六上一去五进一。”
甘遂看着她笑语嫣然,口齿伶俐,背珠算口诀犹如大珠小珠碰撞玉盘,却不明白这个笑话好笑在哪里。那小老板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插嘴说:“这个大姐是叫你用手指沾了口水算账写字捡芝麻吃。”甘遂哦一声,才笑了,又问:“那拍一下桌子是什么意思?”
那小老板摇摇头,啪一下狠拍桌子,拍得桌子上的芝麻粒都跳了起来,险些打翻茵陈和甘遂的豆浆碗。甘遂看着满桌子跳的芝麻,恍然大悟,叫起来说:“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拍一下桌子,缝里的芝麻都跳出来了,他又可以画一下吃几粒了。”
茵陈吃吃笑,对小老板说:“还是大叔聪明。”小老板得意地说:“当然,我是极头聪明,你当家的不行。笨。”摇摇头,招呼下一个顾客去了。
甘遂笑问说:“这是一个老笑话吧?还十七文钱呢,什么咸丰年间的故事,拿来考我?”
茵陈兀自偷笑,说:“可不就是咸丰年间的事嘛。”打开钱包,数出八角钱来,放在桌子上,说:“喏,十七文钱在此。”拉了甘遂离开小吃摊,甘遂替她拎起菜篮子,扶着她的腰跟她回家。
到家茵陈放下菜篮子,对甘遂说你随便坐吧。回手把晒在门外的白瓷痰盂拎进来,掩好院门,径直拎进她屋子里,出来洗了手,从篮子里把鱼拿出来,放在一只盆里用水养着,瘦肉洗一洗,拿个盘子放好,倒点黄酒,切了两片姜放在上面,盘子上罩个纱罩。收拾完菜,她又回屋去拿了两件布裙子出来要洗。
甘遂看不下去了,说:“你休息一下,一早上都没歇过,我来吧。”
茵陈说:“怎么好让你做这些?夏天的衣服,过一下清水就行了,我做惯了,不要紧的。农村女还丁地干活呢,我这算什么?再说,你手臂上还包着纱布呢,怎么能沾水?”凭她的细心,哪里能躲过她的眼睛,她只是不说罢了。甘遂说:“我这个没事,就是蹭破了点皮,哪里能和你比?你的身体,跟农村妇女比还是有点差距的,你有九十斤吗?”
这是当初他们在一起时说的笑话,当时他就问,你有九十斤吗?茵陈听到这一句,忽然放松下来,她回头一笑说:“真的不用,我的贴身衣服,哪里能让你来洗?”她把两条布裙搓了搓,清一清拧干,用衣架晾好,甘遂一伸手臂,就挂在藤蔓架上。
茵陈擦干手上的水,慢慢在躺椅上坐下,甘遂则坐在她躺椅前面的脚凳上,张了张嘴,有话想说。茵陈看看他,等他开口。甘遂想了半天,问的是:“开始的时候,就没想过不要?”
茵陈一愣,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是这个问题。她半带解释半疑问地说:“你怎么会这么说?就是一个孩子。我从小抄写佛经,从小到大不知抄过多少,这样的事,我想都没想过。你认为做得不对?你不希望看到他生下来?”
甘遂摇头说:“我只是觉得,那样做,你会没这么艰难。”
茵陈要了一下嘴唇,艰难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我不该告诉你的。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告诉你,不过你既然过了这么久,还是写信来了,我以为你是考虑清楚了,愿意和我继续保持一种……一种友谊。如果是我理解错了,那是我做错了,我愿意道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寄出信后,一直担心。没有回信,我想你也许是吓着了,也许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也许不回信就是你的回答,我原以为就这样了。可是你来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希望,“我在信中说,你如果有意,可来杭州商量此事。你来了,难道不是有意?还是,我真的会错了意?”
她说得很含蓄,没有明言她希望的是什么,以及他辜负的是什么,但她的希望和失望,收那么明显地从她的话里透露了出来。
甘遂无言以对。
Chapter 7 甘洲
茵陈等他开口,等了好久,然后失望地说:“我明白了,你走吧。”
甘遂看着他眼前脚凳上的一双脚,往上看是她的小腿。她的脚很秀气,小腿皮肤很白,略有些浮肿。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他情不自禁拿起她的小腿,替她按摩。茵陈瑟缩一下,想抽回,接着又放松下来。
“是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吗?你没有怪我自作主张留下来?”茵陈轻声问。
在她看来,他肯这样对她,那就不是不喜欢她吧。所以她又重新点燃了希望。
“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能接受的。有什么苦难,告诉我,我要是能帮的,我不会推辞。要是现在不想说,过两天再说也行,我不催你。这么久都等下来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她望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满脸的希望。
看她这个样子,甘遂怎么都说不出口。甘遂想我究竟来这里氏为了什么,我不能对她负责,也不能背弃白薇,还有那个马上就要降生的孩子,他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他来与不来,都对茵陈的生活不会有半点帮助,而这样做,分明是把白薇往怨恨里推。他既然来了,如果不是想和她在一起,那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见他不说话,茵陈勉强笑说:“我还是起来吧,去帮你收拾屋子,你就住我外公那间屋,行吗?”
甘遂拦住她说:“我自己来吧,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做这样的重活。你外祖父住哪一间?”
茵陈指着当中一间屋子说:“这间,门没锁,就带上了搭钩。左边那间是我外婆的佛堂,右边那间我住。本来后面还有一进院子和三间屋子,但被人占了,还起了一道围墙隔开来,我们这院子就浅了。不然,后面还有一棵百年紫薇呢。现在正开着,可惜看不到了。”她笑着说着,还用手比了一下紫薇的大小。
甘遂哦了一声,说:“那确实是可惜了。”左右看一下,问:“抹布?”
茵陈指一指晒在藤架上的一块毛巾,“这是我擦凉席的,就用这个吧。还有,我外公是在医院里走的,屋子是干净的。”
甘遂嗯了一声,问她:“老人家很生气?”
茵陈本来装得很快活,听了这话脸色阴了下来,不说话。甘遂也自觉是说错话了,拉下那块毛巾,在水龙头下打湿了,去擦洗那间屋子里的凉席和桌椅。
茵陈发了一阵呆,还是起来去把封了一夜的煤炉捅开,搁上一壶水,坐在一张竹椅上,用一把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守着炉子等水开。
甘遂出来搓抹布,见她烧炉子,说:“煤气对呼吸道不好。”
茵陈说:“没事,我坐在上风口。你来了这会儿了,我连茶还没泡呢。”结果脏抹布来搓干净再递给他。
甘遂问:“你这里还在用煤炉啊。这个我可不会了。”他骗她说。
“我会就行。”茵陈笑说。
甘遂站一站,拿着抹布又进去了。本来他能言善道,但今天面对茵陈,几次冷场。看到她,他实在是内心有愧。而她丝毫没有怨怼的意思,笑着面对他带给她的麻烦。
他清洁完屋子,开了门窗通气。茵陈水也烧开了,泡了龙井茶请他喝,说这还是今年的新茶,尝尝看,甘遂喝一口,说是好茶。茵陈满意了,一边淘米,焖上饭,把炉门关到最小。
她把两瓶热水指给他看,再指一下靠墙放着的一只椭圆形盆说:“我要回屋去睡一下。你出汗了,擦个澡吧。这里有热水,这个是澡盆。当心手沾上生水。”她扶着后腰回自己屋去,虚掩上了门。
甘遂还真是出了一身汗,他不客气地用那热水冲了个澡,把穿了一天一夜的衣服裤子都洗了,晾上,从旅行袋里取出干净衣裤换了,倒掉盆里的脏水,依原来样子放好。再换一块干净纱布。炉子上饭已经焖好了,他移开,再放上水壶烧着。回手把旅行袋拎进屋里放下,想一想,还是去敲茵陈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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