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发现,他在结婚以前,和那些姑娘们的恋爱游戏,都不是爱情。他没把和她们的游戏当爱情,她们同样没有把和他的游戏当爱情。只有这个名叫茵陈的傻姑娘,一片赤诚地捧出她的爱情来献给他,都没问过他是不是配得到这样的爱情。
她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已婚男人会来招惹一个姑娘,只为了解决旅途的寂寞。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是有妻子的人,他已经没有资格来和她这样的姑娘谈情说爱了。
跟茵陈的相处非常愉快,她美丽温柔,有情趣有修养,是难得的既美且慧的知识女性。这样的女性在经过十年的荒芜之后已经非常稀有了。与她同年龄的男性没有见过这样温婉含蓄的女性,他们的靑少年时期是在红卫兵和大批判中度过的,他们从小耳闻目睹的女性是与他们差不多的中性人,穿军装扎皮带,跳忠字舞唱语录歌,打老师的手不比他们慢,抡皮带的拳头不比他们弱,在那样的对文化的大摧残下,他们已经不懂得欣赏她沉静的美丽了。他们忽略她,甚至有些轻视她,认为她不能在这个突变的时代和他们一起搏杀。女性对他们来说,除了是妻子,还应该是战友。可以在下雨天骑了自行车送孩子去幼儿园,可以替他赡养老人买煤球洗衣服,可以把一大半生活的重担放在她的肩上,他们已经不知道女性可以有另一种对待方式:爱护她,欣赏她,崇拜她。
茵陈这样的女性,对这个年代的男性来说是奢侈品,他们负担不起她的文秀清雅。他们歌颂的是另一种女性,她说“我若爱你,不做攀援的凌霄花,要做你身边的木棉树”。当女性高调要当男人的脊梁,男人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他们巴不得偷懒躲到一边去抽烟打牌,就让女性去冲锋陷阵好了,反正她们愿意。
茵陈,怎么能和这样的女性比?
那些髙调要做木棉树的女性,在学校就占尽了资源,向上抢夺阳光,向下抢夺肥料,向外扩张势力,没有给凌霄留下多大生存的空间。亏得学校里的老先生是见过优雅的女性的,也觉得如今还有这么一位是一件稀罕事,他们暗中呵护她,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把她安排在一个纯学术的机构里,不用搏杀不用凶杆,不用青筋暴出地和木棉树争夺阳光雨露。
茵陈甚至不是凌霄,凌霄能借攀援之力长至二十米髙,树有多高就能长多高,茵陈就是竹篱茅舍上缠绕的牵牛茑萝,无人处,自开自落。她也就是如她的名字一样,一丛被人忽视的野菊苗。二月是蔬五月是蒿,从来都称不上是一朵花。
甘遂能够看到她的美丽,还是借了东湖宾馆那种足以让时光倒流的建筑的光。茵陈在那样的背景下,才使得她的美丽像老房子里的建筑细节和紫檀木家具一样,珠光内蕴,半含半吐遮都遮不住。说到底,茵陈就是一个有着古典美的画中仕女,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彰显她的与众不同。
也亏得甘遂的家庭是有旧根柢的家庭,知道旧时美女是什么样子,应该怎样对待。茵陈像是甘遂在自家照片簿上见到的白薇的母亲或祖母那样的旧时妇女,端庄娴静高雅娟秀。那种美丽让甘霈念念不忘几十年,自己得不到,只好寄希望在儿子身上,他能够得到也好。可惜白薇是和甘遂在同样的环境长大的,接近于整个大时代的中性人,已经忘了女性的柔美是什么样子,学无从学起,索性便丢弃了。
而甘遂不愧是他父亲的儿子,血液中带了一点对美好事物留恋的因子,他第一眼见到茵陈,就觉得她是从那个老宾馆的柚木板壁里走出来的人物,他一见倾心,忘了他是有妻子的人,忘了他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忘了他即将做父亲。
面对茵陈,他只需和她说话聊天,看两场电影逛两次街,不用使出往日三成的功力,就让她倾倒在了他的石榴裤腿下。但到了后来,他害怕了。
这个女子,与他从前交往的女人不同。从前那些,一起玩过之后就彼此撂开手,相逢一笑泯然众人,不会牵缠不休。而这个女子,她若是遭到遗弃,也许就是自古华山一条路:以死明志。
Chapter 2 鱼雁
那个深秋的夜晚,他们在六合的街头散步,炒栗子香气吸引他们和一对小贩夫妻闲聊。“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当念出这一句时,霎时间他似被时间的洪流冲刷了一次。千古悲愁袭上心头,他看着眼眸带愁却嘴角带笑的茵陈,有一种“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无奈。
这个女人再美好,他也只能负她了。他当即决定回去,不能和她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既然没有结果,何必踌躇不去?他装聋作哑,面对她万般温情千般柔顺只是决口不提将来。那天晚上他和她缠绵至死,以至她早上起来洗了床单被单才能放心离开。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事后还记得洗床单的女人,有些女人恨不得和男人一样,事后来根烟抽。
离开她的时候,他怕她怕的像杨白劳,而她是黄世仁,他欠她的债,他需要躲起来,他没等她进家门就让出租车掉头离开,他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单薄的身影走进那个门框里,就发誓把这一段情关进记忆的黑屋子里再把钥匙扔掉,永世不要开启。从此他修生养性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快要有孩子了不是吗?他总要浪子回头的,没听过有人当浪子可以当一辈子。
回到北京他就忘了他的许诺,他忘了给她找《容斋随笔》和脂评红楼,他曾把她送到家门口,凭他的记忆力,当然记得她家的地址,还有她工作单位的地址。他当时说我记住了你的地址,等我把书寄给你。他们两个都知道,只要他把书寄到她的手里,她也就知道他的地址了,所以她不用问他要地址,就这样,他有她两处的地址,而她不知道把他们两个人在孝陵神道前的合影寄到哪里。
他不用等也不需她把他们两个人的合影寄到家里来。他当时是发了什么神经要和她拍那张合影呢?只能说当时是灵魂出窍,忘了他的已婚身份,权当他是一个沉浸在恋爱里的男人。
只是有时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想起她的泪眼,她说“再爱我一次”时的绝望。他当时真的昏了头,在火车的软卧包间里,和她又亲热一回。只是这回结合的太彻底,他没有戴避孕套就进入了她的体内。他不是忘了或是不愿意,是身边没有了。头一天晚上他们太疯狂,用完了最后两个。那是他在南京备下的,他以为他准备的数量已经足够他用到回北京,但显然他低估了他的作战能力。他又回到他新婚的频率,一天可以做三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半夜醒来还要再做一次。
那一次没有用套,而茵陈蜷着腿缩在空间有限的软卧铺位上,打不开身体。她靠在堆高的枕头上,含着胸凹着腰,迷蒙着眼睛。她就像一个漩涡,把他吸了进去。他几次要先她而投降,好在他和茵陈这么多天无节制的欢爱让他能够控制住他的冲动,他尽责地等她高潮脱力之后才释放他自己,并且记得拔出来,射在她的体外。
他觉得难堪,对她说了声对不起。而她则冷静地回答说“我不怪你”。
她不怪他,是她愿意的。她本是一朵纤弱的茑萝花,却硬要佯装坚强,做一棵木棉树。
既然都是她的选择,那他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他把她送回家,原车离开,回到火车站,买了第一班回北京的票,他有证件在手,怎么也能补到一张软卧,至少,也会是一个卧铺。
果然如他所愿,他补上了卧铺,还是单间,对面铺上一直没来人,他一个人占了一个房间,孤寂伴随了他一路。
回到家里,对于他这次出差这么长时间,超过了预定回来的日子,他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他打电话告诉白薇,让她收拾一下,回家来住。小别重逢,白薇也想见他,让家里收拾好了零碎东西,甘遂开了军用吉普车去把妻子接了回来。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一日他翻中药书,看到“甘遂”两个字,小小地惊了一下,心想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书里。再细看那释名,甘遂,。大戟科大戟属植物,中国特有。广泛分布于中国内地的甘肃、山西、陕西、宁夏、河南等地,多生在地山坡、荒坡、沙地、田边和路旁等。泄水逐饮,消肿散结。
他看了一笑,想原来我也是一味中药啊,和茵陈一样。甘遂消肿散结,茵陈镇痛解热,都是好东西呢。
他发了一会呆,想起远在杭州的那个像野菊花一样的姑娘,如今可好?
回到家里,他随口问起自己名字的来由,得到的答案是遂心如意。
人活着,谁能遂得了心、如得了意?谁不是带着遗憾在生活?当自己不能遂心如意的时候,就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他父亲娶不了自己的表姐,便希望他的儿子能娶表姐的女儿,替他完成心愿。可他的生活是他的,为什么他要满足他父亲的愿望呢?这一切不过是遂了他父亲的心,可他的意呢?
他真正想摆脱的,又何止一身绿皮军装。
也行白薇那个孩子本来就是强求得来的,有着各种先天不足,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胎停了。甘遂开车送她去了内部医院,折腾了白薇大半天,引产下来,是一个畸形的胎儿。甘遂虽然不在临床一线,但好歹也是医科读出来的,见过各种病灶和细胞,但是这个畸形胎儿放在他面前,他还说没法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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