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陈分到研究所工作两年了,男青年见了几个,人家都嫌她条件太好,自惭形秽,不肯谈下去了。听得阿姨们直跌脚,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朵玫瑰花开放着,却没人去摘。二月的茵陈嫩苗,慢慢快成五月的陈蒿了。
甘遂却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了。茵陈看到那张电影票,心怦怦直跳。歌德先生曾经说过:“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甘遂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茵陈心中的一池春水。
这是第一个明显表现出对她有兴趣有好感的青年男子。他的好感表现得那么明显,她都害怕一起开会的同行们看出来了。他总是想办法和她一桌吃饭,找她说话,朝她微笑,对她长时间凝视。茵陈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在向她微笑,而她,怎么会忍得住不回报以微笑呢。她等它的降临等了那么多年,几乎怀疑它会错过她,就像在大学里那样,因为她的渺小和安静,它把她遗忘在了人群里。
她把那张写了两个人的字的纸条夹在她的笔记本里,偷空就去翻开来看一眼。那一个下午,她已经投身在了爱情里了,就像一只不小心掉进麦芽糖里的小虫子,甜蜜得找不到方向,慢慢下沉着,不知死之将至。
下午六点三刻,茵陈换了一件刚洗净晾干的粉色朝阳格子的衬衫,让领口的小花边翻在淡青色春秋衫的外面。她洗了长发,一时没干,拿块小花手绢松松地系在脑后,那是大多数爱美的年轻姑娘在夏日沐浴过后喜爱的打扮。随意、轻松,带着一丝慵懒和家常。
东湖宾馆离衡山电影院很近,她慢慢地朝那边走,却在刚过马路后就看见了甘遂。他换了一身便装,雪白的衬衫束在深色长裤里,腰里仍然是军部里的那种牛皮宽皮带,肩宽宽的,腰背笔直,站在老法租界粗大的法国梧桐浓密的树荫下,清爽得让路过的行人忍不住侧目。
茵陈在心里赞叹,心想他真好看。又想男人不能说好看的吧,应该说英俊。甘遂身上既有军人的英气,又有书生的文雅,还有医生的冷俊,三种气质加在一起,让茵陈这样没有经验的姑娘一见便即倾心。
甘遂见她娉娉婷婷地来到面前,含羞带娇地看他一眼,垂下头说:“你在这里啊。”甘遂说:“本来想在宾馆门口等你的,怕影响不好,就在这里等着。这里离那边拐了个弯,他们看不见的。”
茵陈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心里说你想得真周到。虽然一起来开会的人过了这几天就要回到各自的单位去了,谁也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干涉,但她一向不爱引人注目,还是觉得不好和偶然聚在一起来开会的男青年有什么来往。
甘遂做个手势,请她和他一同走。“电影是《逃往雅典娜》,你喜欢吗?”他问。
茵陈摇头,说:“不知道,我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是一部译制片,我中午路过时看见了,觉得机会难得,就买了两张票。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茵陈低头一笑,说:“你也没问过我来不来。我要是不来,你这张电影票不就浪费了?”
“电影院门口会有等退票的人吧?再说,你为什么会不来呢?我没想过你会不来。”
茵陈把手挡在鼻子尖前笑了一下,嗔说:“你不是说,我能来你很高兴。那我就有可能不来的吧?”
甘遂嘿地笑一声说:“我那是客气的说法,你还当真了?”
茵陈抬眼看他,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要不当真?”
甘遂不知怎么回答,他第一次遇到这么认真的姑娘,只好说:“我还真怕你不来。我乱写你的名字,你不生气吧?”
茵陈摇头,说:“不会呀,你还特地去查了书,我怎么会生气呢?”
甘遂这才发现这姑娘单纯得令人惊奇,她不是他以前认识的别的女人,有各种目的有各种心机,她像一滴蒸馏水一样的纯净。他换了角度,带着疼爱的口气问她,为什么会叫茵陈这个名字呢?是姓茵名陈,还是有别的姓。茵真不是常见的姓氏。
茵陈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我外公是一个中医,我这名字是他取的。姓茵,当然就叫茵陈了。”
甘遂惊奇地说:“真的是姓氏啊,我还以为是学外国人,姓和名颠倒过来的。”
茵陈笑一笑,说:“我是小姓,自然不如姓周姓张的人多。不过中国古代姓氏有几万个,常用的现代汉语字典也没收录这么多字,也就是说,字典上每一个字,都会是一个姓氏。”
甘遂点头,说:“你说得对。”又笑问:“你肯定遇上很多人这么问你。”
“习惯了。从小学读书开始就有人问,还有老师固执地叫我陈茵。每当点名时点到我,说,陈茵,陈茵来了没有?我就慢吞吞站起来回答说,老师我叫茵陈。”
甘遂听得哈哈大笑,说:“都跟我一样的少见多怪。”
茵陈耸一耸肩,表示习惯了。
眼看电影院就在前面,甘遂问:“要不要我买些零食带进去?”
茵陈忙摇头说:“不用了,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从小我外婆就不让我吃零食。再说刚吃过晚饭,吃零食对肠胃消化不好。”
“其实我也不吃零食,军营里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我是以为你们小姑娘会喜欢。”甘遂解释说。
“我不是小姑娘。”茵陈嘟囔一句,她最恨人家说她是小姑娘。
甘遂看出她不高兴,轻轻啊了一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
茵陈忙说:“不是不是,是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小姑娘。我在大学里老是听到这个词,听了有一辈子那么长了,他们一直都当我是小姑娘。”
甘遂停下脚步仔细看着她,赞同说:“对,你是大姑娘。”
茵陈不好意思笑了起来,也为她莫明其妙乱发脾气而觉得不好意思。
甘遂好奇,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多大的姑娘了?我按你的学历,再算一算你的年龄,你怎么也应该有二十七八了,不仅是大姑娘,差不多是老姑娘了。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茵陈这下没生气,她只笑说:“二十七八岁,肯定是老姑娘了。”
甘遂得她娇语俏言的说笑,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追问说:“那你到底多大?”
“二十五。”茵陈说,“离老姑娘的标准也不远了。”她一笑,丝毫不为那个老字而担心。
只有真正年轻的人才这么不介意那个老字,她把别人的少女时期并到了青年,又把青年时期拉长到半生这么久,她对她整个青年时期已经厌倦了。她白担了青年的名头,一点青年的好处都没得着,眼睁睁就要奔向老姑娘的行列了。她自己也觉得荒唐滑稽,是以用一种荒诞的口气说了出来,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甘遂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为她的年龄再吃惊一下,他惊叹说:“原来你是天才少女?十六岁就进医学院了?”
茵陈存心要吓他,纠正说:“其实是十五岁半,我小年生的,九月份开学时,还没满十六岁。”
“那你几岁上小学?”甘遂光顾上吃惊了,一点没注意他在探究她的隐私。难道五岁就进学校了?
“我六岁开蒙,五年小学读完,十一岁进的中学。跟大家一样。只是年纪大的学生运气不好,他们该上学的时候都去上山下乡去了,学校没人教课,我初中毕业后就在家自学高中课程。正好大学恢复考试,我试着去一考,就考上了。我们班里的大同学,有比我大一倍的。”
“哦,这么算下来,也没怎么跳级,不算天才少女。”甘遂笑,“不然,我跟你说话太有压力了。”
茵陈不好意思一笑,说:“你也不大呀,不也一样是研究生毕业。”
“部队不一样,没那么乱,我们一直有书读。”
“那你是军人世家?”茵陈问。
甘遂点头,把他家的军人传统讲了一遍,还说在我们家,我都算出格了,没当职业军人,而是学了医。主要是我母亲是军医,不然,我也要上前线的。
“军医也有可能上前线的吧?”茵陈对他的生活很好奇。
甘遂嗯一声,说:“我是搞研究的,不算医生。”
茵陈说,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停在衡山电影院门口,各自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电影票来,让验票的人撕了票根,甘遂堕后一步,护着她进去。
两人在路上的交谈,让进场和开映时间从他们的脚步下溜走了,两人才一进剧场,灯就暗了,眼前一片黑,茵陈被进场口那厚厚的幕帘绊了一下,就要摔倒。甘遂依着直觉和本能飞快伸手拉住了她,用力稍大,茵陈回身一跌,撞进了他的怀里。
甘遂一愣,他没有正人君子似的推开她,而是就势一回臂,揽进怀里。
茵陈霎时间脸上飞烫,她想避开他,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拿着手电筒问,几排几号?甘遂把自己的电影票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领头往前走,甘遂拉着茵陈跟在他后面。
茵陈挣了两下没挣脱,又不好太大动作,只好让他握着。直到坐下来,甘遂都没放开,茵陈小声说:“放开。”甘遂转头贴在她耳边说:“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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