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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陌生人 [出版书] (蓝紫青灰)


  当甘遂看到茵陈的时候,她在签到处请来宾签到。这本来不是她的工作,她也是来签到的,正好负责签到的工作人员被叫去取赠送来宾的礼物,她的年龄相貌都适合做这个,便来顶班了。
  她做什么都细心周到,来她签到桌前的每一个来宾,她先礼貌地说一声“您好,欢迎”。她的普通话带点南方口音,轻柔低沉,她对每个来签到的人都问,要毛笔还是钢笔。年长的多半要毛笔,年轻的则要钢笔。几个人后,她已经不用问了,看年龄送笔。
  会议在上海衡山路的东湖宾馆举行,那是英藉犹太人R.M.约瑟夫在一九二五年建造的二层楼的花园洋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这幢住宅就被日军占用;抗战胜利后,又租借给美国在上海的驻军,解放后一向是政府接待高级贵宾的地方。这个时候半对外开放,也接待团体会议住宿。这里的整个环境,都带着浓郁的殖民地风情,当茵陈穿着衣领上翻出带花边的白色丝绸衬衫,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笑盈盈地说欢迎时,甘遂以为在看他父亲的旧照片。
  他以为茵陈是这间宾馆的服务员,年轻男子在美貌姑娘面前,少不得要卖弄,他推开茵陈递上的钢笔,提起毛笔来悬腕写下他的大名:甘遂。用的是毛体。
  茵陈看了抿嘴一笑。那年头习毛体字的人不少,这个军官一手毛体字,也太会赶时髦了。她本身是一个远离时代的人,遇上这么爱炫耀的时髦人物,自然觉得有趣。她掩住笑容,正正颜色,送上一份会议日程安排,和会议赠送与每个参加会议者的一个人造革的手提包。
  甘遂看了那温婉的笑容,心像是漏跳了一拍。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心说到底是大宾馆,连服务员都这么真漂亮,有书卷气,也许是把最漂亮的那一个派出来做接待员,所以在大堂负责来宾签到。
  因此当后来甘遂在会议期间看到她坐在一群专家中间时,还是愣了一下。这时他又以为她是某位学术权威的助手,照顾他在会议期间的作息。哪知后来小组讨论时,论证的主题是由她起来发言的。她先作自我介绍,说我是某某研究所研究员茵陈。这一下甘遂是真的吃惊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怎么就已经是研究员了。这个职位按学历来算,至少应该在二十□岁了。他对她产生了好奇,在她发言时,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看着她。
  茵陈读完手里的稿子,坐下时像是无意地瞟了甘遂一眼。甘遂被她抓个正着,朝她笑了一笑。茵陈却心慌地低下了头,拿起笔在讲稿上写记录。
  中午吃饭时,甘遂故意跟她一桌,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叫甘遂。”茵陈嗯一声,不说话。甘遂又问:“你叫英程?”茵陈嗯一声,甘遂咕哝说:“好奇怪的名字,你干脆叫英尺英里算了。”
  茵陈转头忍住笑,知道他误会了,但她不去纠正。她垂着头,斜着目光看见他拿筷子的右手,悄悄说:“你有腱鞘炎,要注意休息,尽量少用笔。”
  甘遂更奇了,问她,你还是骨科医生?茵陈说:“不是,我是半个中医。”甘遂便故意考她,说:“我父亲膝盖不灵便,是风湿关节炎,西医怎么也治不好,请问中医有什么良方?”
  在医学界,西医向来看不起中医,他的母亲更是如此,她只信西药针剂和手术刀。但西药针剂手术刀对风湿关节炎一点办法都没有,甘遂见惯了父亲一到阴雨天就腿痛得走不了路,是以有此一问。
  他们谈论中医西医,旁边的同行也插嘴进来,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起来,两个人倒不显得扎眼。吃完饭,离开餐厅时,茵陈走在甘遂身后,在越过他身边时,丢给他一句:“用小叶紫檀的粉末做成药包,长期敷在患处。”
  “紫檀末?”甘遂追上去问:“为什么是紫檀末?紫檀末是什么?”
  茵陈只得停下来解释说:“紫檀木锯下来的木屑,研成细末。”
  “紫檀?我到哪里去找紫檀?对了,我家有张老红木凳子,我回去拿把木锯锯点木屑下来?”甘遂故意装傻,逗她玩。
  茵陈又掩嘴笑,说这个办法不错。
  甘遂见了她的笑容,忽然就觉得走不动道了,他认真地问:“为什么紫檀末可以治风湿性关节炎?”
  茵陈说:“《本草经疏》里说,紫真檀,主恶毒风毒。凡毒必因热而发,热甚则生风,而营血受伤,毒乃生焉。此药咸能入血,寒能除热,则毒自消矣。弘景以之敷金疮、止血止痛者,亦取此意耳。宜与番降真香同为极细末,敷金疮良。”她背了一段书本上的文字,又说:“记住,是小叶紫檀,如果你家里的凳子是大叶紫檀,就别毁了一张红木凳子,多可惜啊。”
  美女也会开玩笑,甘遂越发对她来了兴趣。
  会议开了两天后,进入学习阶段,介绍国外的文献和论文,茵陈所在的研究所与国外的机构有联系,材料由她负责翻译,茵陈将油印稿分发到每一个人手里。经过甘遂时,甘遂偷偷递给她一张小纸片,茵陈心一跳,握在手里不敢声张,发完所有讲稿,她坐回自己的位子,过一会儿才把那张小纸片拿出来看,那上面写着“茵陈”两个字。
  这次不是张扬的毛体,而是秀气的钢笔字。两个字都写对了,看来是去大会组委会那里查了她的名字。漂亮标准的钢笔字下,是一个随意写的英文单词:why?像是看见她要走过来了,赶紧拿起笔写下他的提问。
  茵陈看了又是轻轻一笑,拿起笔来在两个中文字后面再加了一个字“蒿”。字体力求写得和前面两个一样,可惜力度不够,钢笔的墨水颜色也不一样,看上去就像是过了一阵又补上去的。又像是两个中学生在笔谈。
  到午饭时,她又把那张字条回传给他。甘遂打开看了一下,仍然不得其解,但他没有再问。吃过午饭小息,他出去到书店找了本药典来看,一查才知道,茵陈是茵陈蒿的简称,而茵陈蒿是一味中药。
  看明白了后,他又在那张纸条上写字。在他写的“茵陈”二字前加了“二月”,在茵陈写的“蒿”字前加“五月”,连起来就是“二月茵陈五月蒿”。那是民间一句谚语,意思是二月采的茵陈是嫩叶,五月采的就是蒿了。二月的茵陈苗做蔬,五月的蒿子杆入药。
  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足够他忙这些了。回到宾馆,已经是下午的会议时间,他在走廊里稍站一站,就见到茵陈和她的同屋另一位女士从房间里出来。茵陈见了他,便对同屋说,我回去拿只笔。借口又回房间,再出来时,走廊上除了甘遂已经没有别人了。
  甘遂也不说话,只把那张对折起来的纸条再递给她,返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讲义稿子笔记本什么的。
  茵陈打开纸条来看,对着那句“二月茵陈五月蒿”笑了,知道他去做过功课了。纸条里面还夹着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印着“衡山电影院”几个字。
  那是一张电影票。

 Chaptre 3 茵陈蒿

  茵陈上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她的大学同学,年龄大的有三十多岁,几乎是她的一倍。有的结了婚,有的有了孩子。像她这么小的,只有她一个。她是罕见的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应届生。可就算是应届生,十八十九的也有那么两个,因此她在那个班级里,完全是个另类。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小朋友,管她叫小同学。班级里有任何事都想不起她,选班长选年纪最大的老大哥,选舍长选年纪最大的大阿姐,她那尴尬的小年纪让她挤不进他们的圈子。当那些上过山下过乡插过队落过户的同学说起这十年的感受时,她连听都听不懂。茵陈在大学期间,过得像个学校的局外人。
  那些年纪大的同学,记忆力注意力都不比不上她了,当五年本科读完,他们已经面临而立或干脆直奔不惑,他们最迫切的需求是要工作、发工资、盼分房、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他们要加速做完已经拖延了十年的私人生活,他们没有闲情逸致会和一个小他们太多的小妹妹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他们毕了业,忙忙地奔向了社会,因此到保研的时候,只有茵陈得到了导师的青睐。
  难得有这么年轻的学生,这么好的苗子。面对一批中年面孔的老学生,茵陈的学生腔在这个时候占到了上风。几乎所有课目的老师都喜欢她,她在课堂上可以从头到尾坐正一动不动地抄写笔记整整一堂课,年龄大的学生很难保持有那么长的专注能力,茵陈用她的少年好学,打败了那些社会经验丰富的大哥大姐。
  她顺利读了研。她的导师带的几个学生,又是比她大出好多岁的大年纪学生,有家有室,她于是又重复了大学五年的现状。茵陈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没有一个男生追求过她。诚然她很漂亮,大眼睛长睫毛雪白皮肤鹅蛋脸,但她比他们小那么多!她可以管他们叫叔叔!
  茵陈的本硕连读读得波澜不惊。她本人也不急,一来小,对男女之事并不关心,二来被老大哥们衬得更小,连他们都没完成终身大身,她急什么呢。一直到她进了研究所工作,单位的阿姨们见了这么一个人儿,都惊呼了:这么乖的小囡,怎么可以没有男朋友呢?一个个赶着给她介绍,而男士们一看这姑娘这么高的学历就都退却了。这样的仙女娶回家去,是她侍候我还是我侍候她呀。又听说女医生们都有洁癖,喝水都要喝蒸馏水,筷子都要用酒精棉花消毒。仙女还是看看比较好,真要娶回家来这,谁都吃不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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