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妈妈看电视,江伯伯时而看会儿电视,时而给身边的那个位置夹菜,哥哥闷头吃饭,客厅只有电视机里闹哄哄的喜庆声音。
“我说,小墨啊,你找女朋友了没啊,你看阿齐,比你小,今年下半年都准备订婚了。”
还是妈妈开的口。
江伯伯这才看了眼身边的儿子,“要抓紧啊,年纪不小了。”
“哦。”
哥哥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头都没抬起来,显然这个话题他不太感兴趣。
妈妈却看得极为重要,“我听你们院长说过,你有未婚妻这回事,是真的假的啊?”
“未婚妻?”
陈齐和江伯伯几乎异口同声,妙妙忍不住笑了起来,估计在想,这家子人难道八辈子不交流的吗?
哥哥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父亲的脸,“没有。”
“那个院长的女儿蕾蕾,牛津大学毕业的,人很不错的,既然没有这回事,你就先试试看,了解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妈妈心里这块大石头不知何时才能落地,一脸很急的样子。
“妈,你还不明白啊,哥是不想找,才找个挡箭牌。”
哥看了陈齐一眼,笑了笑。
江伯伯放下筷子,声音隐隐有些怒意,“子虚乌有的事情,你怎么跟人家说的,竟然传到院长的耳朵里去了。”
哥却是一脸平淡的样子,“人家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只是沉默了一下。”
陈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就从女朋友传成未婚妻了,哥,原来医院也这么八卦啊。”
“啊?怎么能这么瞎传呢,这样谁还敢跟你好啊,小墨啊,你应该跟大家解释解释的。”
“这样挺好。”
哥这四个字一落地,妈妈就苦皱着眉毛,江伯伯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也没有说话。
妙妙却自告奋勇地对哥哥道:“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医院里的那些女生啊,我帮你去物色物色,我认识几个漂亮的空姐呢。”
“谢谢你,我目前没这个打算。”
妙妙听完这个回答,冲一边幸灾乐祸的陈齐吐了吐舌头。
晚上陈齐送妙妙回家,两个人在路灯下缓慢行走,妙妙问陈齐:“哥哥一直就这样吗,看起来很忧郁似的。”
“呃……他小时候得过严重的抑郁症,听妈妈说那时候的哥哥不跟任何人说话,经常一个人躲在花园的小木屋里,行为也很古怪……后来阿姨去世后,他的情况更严重了,伯伯那阵子又不管他,把他送到我家这边来上学,乡下的小伙伴们多,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才好转的吧。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哥不爱说话的个性是天生的。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不太爱说话。”
“啊?抑郁症?怪不得你哥哥是天才,我说呢,智商过180的能有几个正常人啊。你别瞪我,我没有骂你哥哥的意思。我是在跟你讲正事呢,你没看国外那些报道吗,说小时候得过抑郁症的孩子大多是天才,叫什么孤岛天才。”
陈齐不屑道:“怪理论,这么说爱因斯坦小时候也有抑郁症?”
妙妙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不觉得爱因斯坦看起来就神神叨叨的嘛,眼睛老瞪得贼大,头发也挺风中凌乱的。智商高,情商自然就低,上帝是公平的。哥哥啊,这么冷淡的个性,交不到女朋友正常。我看还是我这个弟媳妇出把力。”
陈齐笑着拍了拍妙妙的肩膀,“妙妙大媒婆我看你还是省把力气吧,刚被拒绝就忘了啊?我哥这个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说不定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呢,偏偏就不说出来。”
妙妙瞪大眼睛道:“啊?有喜欢的女生了?谁啊,何方神圣,还是哪个洞的妖精?”
陈齐笑着拍了拍女友的头,“我只是随便说说,假设而已。”
一路嬉闹地很快就走完了这段路程,陈齐回到家,哥哥因为疲累的关系已经睡下了,陈齐无聊地打完游戏,往床上一躺便呼呼大睡,起来的时候是早上7点。
其实他还想多睡会儿。
可是妈妈敲门敲得叮咚作响,“快起床啦,吃早饭啦。”
饭桌上就伯伯在看报纸,陈齐随口问:“我哥呢?”
“昨天大半夜就出门了,肯定又是有急诊。”
“大过年的都这样,真累啊!”
陈齐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没选择学医。
伯伯却抬起头来对陈齐说:“让你哥哥当初不要学医,他非要学,而且学了我最不想他学的神经外科。”
妈妈叹了口气,“小墨这孩子心眼太实了,他是在为他妈活呢。”
说完抹了抹眼泪。
这样无意的话题显然过于沉重,妈妈脸色显得有些无措。
伯伯把报纸叠了又叠,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粥。
气氛沉静而压抑。
陈齐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主要是因为,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人世。想忘记,是永远不可能的。
大家吃完饭,伯伯交代了几句,就拎着公文包出去了,门口黑色的轿车等着,估计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
妈妈去帮哥哥房间做收拾打扫,陈齐本来在院子里喂鸟,却被妈妈急促的叫声一惊,放下手中的鸟食,往哥哥的房间一路小跑过去。
一进门,见妈妈好端端的,屋子里也干干净净的,“妈,你一大早大惊小怪的干吗呀,刚才搞得伯伯又伤心了一回,现在你又吓我!”
“你看……”
妈妈走到哥哥淡灰色的枕头边,掀开来,是一本白色的本子,有点陈旧的感觉。
“不就是个笔记本吗?”
妈妈却是絮絮叨叨,“哪里是笔记本,是画本,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到,我想起来了,你哥哥高中那会儿好像是画过一阵画,中午喊他吃饭他都没空吃,一个人在写字台前画东西……”
陈齐不以为然,妈妈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把那本子递给了他,陈齐忍不住嘀咕道:“没想到我哥还会画画呢……”
掀开第一页,陈齐便看见一幅画,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白色衬衫的女生站在马路上。
没有任何文字。
第二页,女生的穿着相似,却是趴在桌子上。
第三页,女生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在操场上笑着。
第四页……
第五页……
陈齐拿着画本飞快地拨弄着,竟像是画里的人在演绎着每天的生活,穿着的款式,衣服的颜色,没有几个是雷同的,人却是同一个,生动得像是在眼前走动着,笑着。
人在画中走,心在画中人。
陈齐最后将画本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就像从未有人发现。
他相信,这些沉寂在时光里微小的秘密,就算无人能看到,也终有一天,会生出枝叶,开花结果。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夜已深沉。
可他却失眠了,最近太忙,接连去外地会诊手术,今天难得抽出一天时间陪妻子到海边散步。
看见她开心地在海风中嬉戏奔跑的样子,身心疲惫仿佛全部散去。
只是她却有意无意地嘀咕起他来,“你是不是心里只有那些病人,没有我呢?”
他伸手想搂住她不安分的肩膀,还没有回答她,她便调皮地一转身,让他落了空,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啦,知道你很忙,不过,有一句话,你总该弥补给我吧?”
他看着她晶亮的眼睛,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那三个字……
就是结婚当天,他没有说的那三个字。
她问他为何不说,他当时顺口回道:“感情的事何必挂在嘴边。”
他不习惯吐露爱意。
就算吐露,也是浅浅淡淡,远不如内心的浓烈。
可是此情此景,他并不想让她失望。
他看到海滩上的贝壳,白色的,带着褐色的花纹,他垂首捡了起来,握在手中,仿佛还带着海的味道。
她见他专注地看着贝壳,好奇地走过来问他:“这贝壳很好看吗,你盯着看这么久?”
他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她美丽的眼睛,“不是贝壳好看,是这个贝壳两瓣还在一起,没有被海水冲散。”
她看着那贝壳,低声道:“这是注定在一起的。”
他牵着她的手,手中仍有细细的沙粒,说着他不擅长的情话,“就像我们一样。”
是啊,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的……
白墙红瓦的平房,白色的墙上很多花花草草的彩画,天真浪漫,这是绿兰村里唯一的幼儿园。
30个小朋友唧唧喳喳地坐在下面,看着白色的讲台前,站着的那个身着黑白套装城里来的小男孩。
老师俯身和小男孩说着话,笑容满面的样子鼓励着,小男孩儿却始终不敢抬起头。
“哈哈……是个哑巴。”
“他没有舌头……”
下面调皮好动的小男孩叫着。
可纵使是这样,那个站在讲台前漂亮白净的小男孩也没有抬起头来,眼睛始终低垂着,离他最近的老师也只能看到他微微发颤的长长的睫毛。
“他叫江子墨,小朋友们热烈欢迎新同学。”
下面的小朋友拍着零散的掌声。
最后这个叫江子墨的小男孩被老师安排坐在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