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还算庆幸自己的好友能说出这番话来,天下好男人尚且多着呢,证明安宁从未吃过男人的亏。
要换做是和她沈薇遭遇一样的女人,大抵会是表情愤愤而不自知地喊出那句:“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
所以幸福与不幸的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是截然相反的。一个信,一个再也不信。
沈薇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转移话题,“对了,你认识江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的江子墨医生吗?或者听说过?”
安宁点头如捣蒜,“听说过啊,不就是前阵子给那个特有名的歌唱家做脑瘤手术的医生吗,报纸上电视上都有报道,我妈当时还说这人年纪轻轻做手术肯定不靠谱呢,可是人多牛啊,那歌唱家声带没受一点损伤,恢复得还特快,新闻上还说快要复出开演唱会了。”
沈薇掰过安宁不断摇晃的大脑袋,“喂,安宁,你这个鬼记性能记这么多事可真不容易啊!”
安宁笑得格外欢畅,“废话,帅哥记不住,那我还能叫安宁吗?”说完小眼睛一翻,“唉,我的薇薇大小姐,你先别急着刺儿我花痴,你打听这人干吗,说,有什么企图!”
沈薇挥开安宁的手,“什么企图?人家是张向北的主治医生。”
安宁立刻激动地一下从沙发里蹿起来,表情活像个偷着米的小老鼠,“啊?够能耐的啊,找这么牛的医生,私下接触了吧,还不老实交代,肯定是跟张向北一对比,明显好得不是一截儿了吧,姐姐,你要有意思,就直说啊,别跟妹妹我装那含羞草,哈哈!”
沈薇白了安宁一眼,“你杀了我吧,唧唧歪歪的异想天开呢,他长得不错医术又很厉害是事实,可是想到他整天开人脑袋,就是我有点欲望也全灭了,懂不懂?”
“要是个神经外科女大夫,照你这么说,都没男人要了,一想到开人脑袋,男的全阳痿了?”
沈薇笑得前仰后合,“不是,我是觉得江子墨这名儿我很熟,可又想不起来了,但我确定没见过这样的人,要是同名同姓也就罢了,关键的是,我捡着他钱包了,钱包里有个女生的照片,那个女生我肯定见过,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
“还粥呢,你真是白瞎了那锅粥了,我看你就是一堆烂糨糊,你什么脑子啊?这关你屁事,这么大人了,你玩侦探小说呢,平时看看那个柯南也就算了,你管人家是谁,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过目不忘啊,我看你就是好奇心重,要不然就是忌妒那女生,你想追人家江医生你就直说啊。”
沈薇被安宁噼里啪啦说得头疼,忙打住,“别,别!你能不一听见雄性就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你啊,就是欠缺雌性动物该有的本能。你要喜欢那个江医生,我明天就杀过去助你一臂之力。”
沈薇无语地耷拉下脑袋,告饶道:“我对那种冰山男没兴趣,我发誓!”
安宁的脸跟变脸谱一样立刻肃穆得像是去送丧,挨着沈薇坐下,嗓子由刚才的尖锐变得低沉,“薇薇,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爱着张向北?”
沈薇笑了笑,“你一正经我就难受。”
那个笑却没有顽强地坚持太久,便如山崩一样垮塌下去,沈薇起初只是觉得嘴巴里像是塞了一个很酸的橘子,酸到喉咙里,不一会儿工夫,却酸到了眼睛里、食道里,还有心里。直到酸得满脸是滚烫的泪水,就这样趴在安宁的肩膀上哭着,“凭什么,凭什么我忘不了,他却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全部忘掉,凭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记得?”
她心里无法欺骗自己,一切都无法化整为零,那样深刻地握住过,就算要将其厚葬,也非得找块潮湿的土地,渴望雨水浇灌,阳光润洒,憧憬着已消逝的能奇迹般破土而出,哪怕是露出一棵小绿芽,便已是大地回春,生命复苏了。
爱过,哪甘愿这样结束,虽然休止符早已横亘在眼前。也许是不够爱自己吧,爱一个已经走失的人,所以才要用过往的情意一遍遍来折磨自己。
她想起江子墨看着照片专注认真的眼神,她兴许是替他捡回了最珍贵的东西,即使那有可能只是一个失物。
那么她的失物呢,如今就算想起来依旧珍贵,又有何意义?
第三章 雪地里的脚印
北京是座金字塔一样的城市。
苏晓鸥曾经拿起一支铅笔在白纸上大喇喇地画了个金字塔,上面写了北京两个字,我不明白,他便在塔身画了两条直线,将塔分割成了三块儿,我当时特兴奋,以为他在研究什么新型蛋糕,结果被啐之,只见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老气横秋地拿笔在三块分布不均等的面积上点了点,讲解道:“北京就像埃及的金字塔,我告诉你啊,这塔分三层,第一层那都是权贵,面积最小,这些人最少,什么北京砸一块牌匾下来,十个人八个就是当官儿的,那纯属扯淡,这些人不轻易在大马路上出现,要砸也是砸死路边的花花草草,和像姜唯你这样浪费口粮的吃货。
第二层是号称精英的中产,有些是曾经发梦到北京,梦想一夜暴富的主儿,如今苦尽甘来,拔起小旗就扎起根来,有车有房有贷,不愁吃喝。有些呢,是纯靠拆迁一下膀大腰圆的。不过这些人,也就算个三四成。你要说这些人有什么特点,那就是为城市的尾气排放充分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第三层哪,就是广大的底层啦,包括你我在内的底层人士,怀揣着一张火车票,挤得一身臭汗,眼冒金星地就来发梦的,或者是扛着老棉花,直接来工地打工的,无房无车,随时等待滚蛋,却死死赖着不想走的,完了想抱别人大腿还找不到一只人腿可抱的,就算到超市抱只金华火腿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这种人最多,你看看咱们这楼上楼下房子被隔得像是古代的茅房你就明白了。蹲里面一天被憋死的小强已经在这个城市不计其数了,造孽啊!小强尚且如此红颜薄命,我辈焉能苟存?”
当时我被苏晓鸥的口若悬河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人若不是舍身投入我国的漫画业,这口才这思想不去做社会调研,做个相声演员也是主流人士。
“去日本吧,让哆啦A梦把你变到金字塔的顶端。”
苏晓鸥皱着鼻子看着我,“我这样的才华,还要投入谁的怀抱吗?我相信,到哪里,我都是一根永远矗立不倒的擎天柱!”
“马桶里的吗?”
苏晓鸥立马崩溃。
我和苏晓鸥相识已经整整7年了,彼此开玩笑早已肆无忌惮,用苏晓鸥的话说,我一到了别人面前,就是假淑女装文静,一到了他面前,活脱脱就一个粗俗又毒舌的男人。
我喜欢他叫我男人。
起码,可以证明,在这金字塔的最底端,我们的友谊已经超越了所谓的性别。
曾经我在米粒面前也这样肆无忌惮过。
如今,好像再也捡拾不到那样畅快淋漓的感觉。
这么多年,也许是感情未变,人却变了。友谊可天长地久,只是,不复原来的模样。
苏晓鸥那天见我回来,披着披肩,拎着小包,长卷发半束起来的样子,边吃着泡面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毫不留情地抨击起来,“哟呵,又披上这块红桌布了啊,随便见个女的,都能整得这么荡漾摇摆,你这不是摆明了要灼伤我视网膜嘛!”
我那天一反常态没有回击他。
只坐下来,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你说,人是不是真的会变?”
苏晓鸥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大笑话,方便面都快喷了出来,“姜唯啊,姜唯,你问的问题真是跟我吃的方便面一样没营养,怎么了?你朋友变了?我告诉你啊,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人一辈子最起码也得跟猪八戒一样来个三十六变,相信一成不变的人,不是天真,就是那些蹩脚的编剧。还有你问问自己,你变了吗?”
“我变了吗?呃,好像变得是挺多的。”我指着自己自言自语,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我跟你讲啊,不是我苏哥要搞特立独行啊,我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画漫画,坚持一颗闪闪的童心,坚持只爱男人,就这样,我也变化多端,比如,我啊从原来的胖子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苗条的瘦子,从原来的爱瘦男人,变成了爱肌肉发达的男人,从原来的爱吃康师傅方便面变成了现在的五谷道场,我苏哥也是个讲究养生的人……”
“得,得,苏哥,您打住,我错了,我不该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您还是赶紧吃完泡面,回房间去看您的肌肉男比赛录像吧,我洗洗睡了。”
我觉得跟苏晓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只站起来一个人往房间走,苏晓鸥哪是这样肯善罢甘休的人,跟在我后面一阵煽阴风点鬼火地碎碎念着,“是不是你朋友变大美女了,还嫁了个有钱男人,全身都是闪瞎人眼的名牌,还开着玛莎拉蒂!”
门扑通一声响。
苏晓鸥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谢绝在门外了。
“姜唯,你心要放宽点,说不定人家跟的是个老男人,浑身皱巴巴的像个沙皮狗,最关键的是这老头儿还是个变态,你别看这女的现在表面光鲜,回去指不定被吊起来用鞭子抽呢,还蘸着辣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