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谁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拖着小床直接绕过他,出了门,他对着我阴沉地一笑,我浑身立刻感觉湿答答的,很不是滋味。
那家伙一到了我家人面前,立刻换成了一副有礼貌且温文尔雅的好皮囊,把我外婆哄得很是开心,最后还冲我来了一句,“这么好的对象,你可真是没眼力啊,太可惜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小唯,她不喜欢我……我能接受,可是她一看见我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我很伤心,毕竟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嘛,我说请她吃饭,她都不肯。”
这家伙表现得一脸无辜,简直就是把我置于不义之地,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欠扁的表情,我怕多看一眼就会把持不住去将他的假脸撕开。
我妈狠狠地捏了我一把,对陆尓豪笑了笑,“别看她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她那么好吃的人,怎么可能不跟你去吃饭,跟你开玩笑呢。”
在外婆关怀的目光和我妈的逼视下,我送陆尓豪出了病房,走到护士台那儿,我觉得自己陪这个危险分子走的路已经足够漫长,本想扭头就走,不带说一个字,却听陆尓豪在我身边说:“真这么讨厌我?你妈没少骂你吧。”
我心里想,算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算你还知道自己种的苦果硬塞给别人尝,还算是良心没死绝。
“我要是不讨厌你,我就不正常,你那么多嘴,你凭什么在我妈面前乱嚼我的舌头,一个大男人你舌头也太长了点吧!”
陆尓豪却是咧嘴笑了笑,“还不是我揭了你的短,你才气得跳上跳下,不过喜欢一个人,也不算什么短吧?”
“你……陆医生,你很闲吗,跑这里来又是探视又是聊天又是请吃饭。你的病人需要你,拜托你,回到那些真正需要你的人身边去吧,阿弥陀佛。”
陆尓豪却是神色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之前让人看着不爽的张狂,“真正需要你的人,现在在西藏呢。”
我的眉毛下意识地发颤了一下,就连刚想迈出去的步子都僵住了,只站在原地,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需要我的人?西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就是你的短处嘛。”
“你开玩笑有个分寸好吗,他需要的是他的未婚妻,你怎么随便乱套在我的头上?”
陆尓豪的嘴巴向上斜了斜,嘴巴哦了一声,“未婚妻是吧,全医院我跟他最熟,我竟然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奇了怪了,眼见为实,传闻只是蒙骗你们这些没脑子又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的。”
我的脑子一片轰隆隆的,像是火车的鸣叫,陆尓豪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玩味地看着我的神情,抬高着眉毛问我:“你现在还介意跟我吃顿饭吗?”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脚步却跟着这个我琢磨不透甚至有些讨厌的人往前走着,身边来往的人很多,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正在衣服边上搅动。
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又……更多的是,在期待什么?
一路下来,不少人跟陆尓豪打招呼,每当这时陆尓豪就从前面回头看我一眼,故意说上一句:“怎么那么慢,你不饿吗?”有些陆尓豪的熟人甚至直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嘴边露出别人一眼就能猜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事的暧昧笑容,我对着陆尓豪的背影,拍了拍脑门,不禁反问自己,“姜唯你这个大笨蛋,他明明就是只千年狐狸,你怎么还敢跟他走,就不怕前面有陷阱等着你往下跳吗?”
陆尓豪走到大门口,一手招揽着我,一手看表,嘴巴里念叨着:“正好到饭点了,你还真会挑时间跟我出来。”
我迎面中枪,胸口一阵闷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这哪里是请客,分明是在颠倒黑白讽刺我赶趟儿蹭饭,我挣脱开他的手,离他尽量远点。
“喂,你这个人还真是开不了玩笑,走吧,带你吃火锅。”
说完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估计这家伙长久以来存活的最佳方式就是捉弄人,而我不幸就是其中渺小的一员。
到了火锅店,他坐下来还不忘招呼我道:“随便点,吃撑了我去医院给你拿点消食的药,你就使劲吃,蹭一顿白食也不容易。”
就连写单子的年轻女服务员都一脸笑意地打量着我。
这个陆尓豪……真是到了哪里都不把我当正常人啊。
汤开始翻滚,热气轻微缭绕,陆尓豪把蔬菜夹到里面,公筷在里面拨了拨,“先吃蔬菜,要不然待会儿吃太多肉会受不了。”
我抬头看眼前这个家伙,觉得有些好笑,“你到底当没当我是个女的啊?还是觉得我八辈子没吃过肉!”
他的回答足以让我大跌眼镜,“你妈妈不是说你在北京最爱吃涮肉了嘛,还说你无肉不欢。这点倒是跟我很像。”
“我……”
这次轮到我无言以对。
我妈估摸着远没死心,私底下肯定瞒着我又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以各种虚构的名目套近乎。
我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半天吐了一句:“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对方干脆利落地回答:“不用,你尽管吃。”
一副满心关怀的暴发户模样,自己却是连筷子都不动,已经开始吞云吐雾。
“姜唯,这顿饭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我嘴巴里嚼着菜,没反应过来,“啊?”
“哦,你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忘得快就算了。”
他捻灭了火星儿,嘴角咧出一丝笑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折磨得没有抵抗力了,心里哪还有一丝气,反倒觉得他不刺我倒是奇了怪,我也懒得跟他一言一语地斗嘴。
只是顺口回道:“其实没必要的,我爸妈也没受你多大刺激,你这样的反正又算不上什么金龟婿。”
我的话刚说完,他却笑了起来,“那姜唯,你说,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金龟婿?江子墨吗?”
我夹的肉就这样掉到了碗里。
这个人……
心中不免嘀咕道,我和你很熟吗,真是拿我开涮一点也不客气。
“你刚才在医院胡说八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我说过吧,在我面前不要玩低调,你的心隐藏不住,要不是我的那句胡说八道,你能跟我来这里吃火锅吗?”
“你自己也承认是胡说八道了吧。”
他嘴巴歪着笑了起来,“我从你这话里,只听到了你心里的失落。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今天也许你会感谢我一辈子。”
我是服了他了,字字击中我的要害,我看我还是尽量少开口。于是便埋头只顾着吃菜,不觉得烫,也不知味道如何,只是机械地埋着头咀嚼着,酱汁沾了我一嘴。
“江医生是我以前大学学长的同学,都在德国念书,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他呢,确实很优秀,人家可是有神外雕塑手的美名儿,只不过,他最近的情况不太好。”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着他有些微皱的眼眉,还有那三个字“不太好”。
不像是在骗我耍我,是真的。
“他……怎么了,你刚才在医院里不是说他去西藏了吗?”
陆尓豪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沸腾的火锅,嘴角有些僵硬地扯了扯,“算了,我反正也就多管一回他的闲事,该说的不该说的……不过也不算丢脸。你这么急的样子,这种表情才是该有的不是吗……”
“我……”
他摆了摆手,喝了口茶,“他去西藏是不错,也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去的。上个月吧,他抢救一个妇女,没能救回人,就开始失魂落魄了。他当时的样子,像变了一个人,哪里有以前一点冷静的样子,像是承受不了打击的小孩儿,对……他的眼神就像是个失去自己亲人的小男孩。我把他骂了一通,他却问我,为什么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用。”
陆尓豪难得正常一回,却又不合时宜地咧嘴笑了笑,“所以我当时才说他是个白痴嘛,颅脑损伤得那么厉害,没当场死亡就算是奇迹了,他自责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他给撞死的,医生不是神,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手术,拯救已经没法拯救的生命。那个妇女的儿子车祸发生时被他妈妈紧紧地护在身下,没受什么伤……就7岁大吧,一直扯着他的裤脚哭,求他救自己的妈妈……江子墨这个傻子,犯了做医生的大忌,他竟然做抢救前就答应了那个小男孩,说一定会救回他的妈妈,让小男孩相信他……哈哈,真搞笑啊。”
我侧过头去,不想让陆尓豪看我红红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到这段话就心如刀绞。
陆尓豪却像是不打算放过我,“江医生的妈妈,曾经也是我们院的神经外科医生,很优秀,可是在20多年前的那次严重车祸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和那个小男孩母亲的伤势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急性特重型颅脑损伤,蛛网膜下腔严重出血,脑干损伤很重。那样的情况下,每一秒都是生命线,当年本来是副院长动刀,却被江医生的爸爸要求亲自去为妻子做手术,结果……再高明的医生,也无力回天。那件事的代价就是江医生的爸爸,当时最优秀的神外科医生,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每次拿起手术刀,都会不可抑制地想到那天在手术台上躺着的血淋淋的爱人。江医生……说实话,他的那种表现,根本就是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将痛苦再重新经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