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正视过他的眼睛了,而这次,却是极令我羞愧。
班主任见我慢吞吞的,气得跳上前来,“要不要我把你拽下来啊,慢吞吞的。”
林珍珍和小丹只是看着我,并不知道从她们身后经过的人是谁,要是知道,她们便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吧,像是在说别赖在上面了,看清现实,无处可逃,认命吧,束手就擒吧。
我跳了下来,却突然崴了一下脚,疼得我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啊……”
我猛地睁开眼,感觉脚踝处隐隐有一丝疼痛,昨天跑步跑太久了,我打开床头的灯,坐直了起来,才清晨5点,今天是周日,我干吗这么早起,想躺着再睡,脑子里却因为那个短暂的梦境变得格外清醒。
说好不想他了的。
可是我又偏偏做了关于他的梦。
像是不由自主,难以控制,我无力抵抗。
这只是个梦,不是事实。
我抓了抓头发,起了床,出去倒了杯水,喝了起来。苏晓鸥还没睡,他这几天正在开新稿,创作的热情期,恨不得一连画个几天几夜。苏晓鸥估计是饿坏了,出来寻吃的,满脸菜色,双眼泛着老鼠觅食的光芒,开门见是我,眼里的光芒一下照得我有些刺眼,我放下杯子,见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我便有了觉悟,只吞吞吐吐道:“不是吧,你又让我给你做面条吃?”
“你很懂游戏规则嘛。”
我见他那副孱弱的样子,也不去跟他计较了,“好吧,我这就给你做去。家里还有俩西红柿。”
到了厨房切西红柿,苏晓鸥捂住肚子尾随着我,“家里现在有现成的吗,我都饿两天了。”
我受不了地放下菜刀,冲他咆哮起来,“喂,你不要命了啊,你这胃跟了你整天没啥好东西吃就算了,你还老是几天不喂人家,你是不是想英年早逝啊你!到时候你挂了,你的那些漫画粉丝还有你村里头的小姑娘们该找我拼命了,说我没照顾好你。我房间里还有一袋饼干,你自己去拿吧,搁电脑桌上。”
苏晓鸥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毕竟吃人嘴软,赶紧撤了去吃饼干了。
我心里长叹了口气,这个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
苏晓鸥吃得特大声,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有多久没碰到粮食了,我把西红柿下了锅,水烧开了,再打了两个鸡蛋,下完面条,最后起锅撒上了点葱花,刚端到客厅的小餐桌上,苏晓鸥就像头饿狼扑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我忙说刚出锅的烫着呢,苏晓鸥却是充耳不闻,嘴唇皮掀起来使劲吃着,舌头被烫得直打战,我看这景象,恨不能掉两滴眼泪出来,耳边仿佛响起了悲惨的二胡音乐,这哪里是漫画家,分明就是个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乞丐嘛。
苏晓鸥吃到一半,估计肚子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动作放缓了下来,看着面碗眉头一皱,我心想这苦命孩子该不会是感动地哭了吧,没想到他却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认真严肃地问:“今天这碗里的鸡蛋怎么这么多?”
我白了他一眼,“废话,我打了两个鸡蛋,当然多了。”
苏晓鸥嘴巴里的面条一下掉到碗里,“两个!你怎么……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声。”
我眉毛一阵颤抖,却还是忍住了对他爆发脾气的冲动,为了让他不要在鸡蛋这个话题上絮絮叨叨大惊小怪,我以最快的速度道出了真相,“你哪里有鸡蛋,这是我昨天刚买的。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行不行,西红柿是我的,面条是我的,鸡蛋也是我的,就连火夫也是我兼职的,最后还做了回服务员给你端了过来,你还想怎么样啊苏哥?”
苏晓鸥立刻拨开愁云见月明了,咧嘴大笑道:“苏哥我只是不忍心一次吃掉两颗蛋而已,那可是母鸡的精华,我们人类掠夺之,就应该爱惜,每天一颗蛋足矣,不过既然是你的美意,我就笑纳了。”
说完咧着大嘴欢天喜地地继续吃着面。
快吃完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我,我被他的眼睛看得发毛,这家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吃完一顿饭,“我前些日子听你跟辛潮议论什么小雏菊发夹的事,对吧,我告诉你,她那智商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建议,还自封为情感专家,你见过情感专家打光棍的嘛,那都是实战经验,她懂个屁,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个送给你小雏菊发夹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送一个东西肯定不可能没个由头,小雏菊嘛,暗恋的表示,你仔细想想,这个东西在你高中3年出现过几次,如果是一次那我也推不出什么了,如果不止一次,甚至几次,那你就得好好想想是谁了,或者,你好好回忆一下,你跟谁提过你喜欢小雏菊发夹没?”
见我一声不吭,苏晓鸥笑了笑,碗里的汤也喝完了,自吹自擂地指着自己沧桑的脸蛋大笑道:“看,没话可说了吧,我告诉你,我就是传说中的柯南他师父,你今天开眼界了吧。”
我嘴巴干巴巴地咧了咧。
那家伙见我不理他,自讨没趣地去洗碗,然后进了房间。
我坐在沙发上沉静了很久。
却摇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不要再出现这种毫无意义的幻想。
只是巧合罢了,真只是巧合。
可是以前脑子里觉得不对劲的东西,却仿佛不那么混沌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有一小撮困意涌了过来,于是我便回了房间躺到了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无梦,却感觉睡了很久很久,可是等醒后,看时间也不过才8点。
我刚想去洗漱,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家里的,就赶紧接了,妈的嗓门很大,“你外婆胆结石又复发了,急性胆囊炎,不过上个星期开刀了,你外婆还不让我跟你说,你国庆节就回来一趟啊。”
我一听心里着急万分,“怎么回事啊,以前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复发了?”
“唉,你去年中秋节寄月饼给她,她没舍得吃,她也没看保质期,等今年看到了,就开始使劲吃,每天吃一个月饼,你那两盒月饼,她吃了俩月,这下好了,疼得死去活来,医生说是急性胆囊炎,吃月饼吃的,你舅舅赶紧给我打电话,把我给气的啊,又担心。”
“她手术没事了吧?”
“呃,还在医院呢,过两天就出院了。你国庆节可一定要回来啊。”
挂了电话,我悔得肠子都青了,送一盒也就罢了,我抽风送两盒干吗,量变引起质变,全是我造的孽。
想都没想,我就直接去网上订了明天的飞机票,给李总请了年假。
苏晓鸥在屋子里待着一直没出来,走的时候,我就在门外面敲了敲门,叮嘱道:“我家里有点事,先回趟家,冰箱里我都塞满了,有你最爱吃的鱼罐头,你记得吃别把胃给饿坏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里面传来一阵呼噜声,我摇了摇头,踏往了回家的路。
我下了飞机,直接打车往江大附属医院去,我给我妈打电话问病房,我妈还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吗,你现在又不能飞回来。”
“我都快到医院门口啦。”
我听到旁边爸爸的声音,“你跟她说干吗,她工作那么忙,反正没几天十一就放假了嘛。”
我妈也没继续唠叨我,告诉了我病房,就挂了电话。
我背了个黑色的背包,下了出租车,直接往病房里赶,越往里走,那天我来医院时的情景越往我脑海里涌,我甩了甩脑袋,管他呢,就是这次再遇到他又怎么样?
外婆穿着条纹的病号服,我妈正在喂她喝汤,干瘦的手背上戳着针管,苍老的脸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一进门就哭了出来,“外婆……”
爸爸从门口打水进来,见我这样,忙说:“唯唯啊,你先把这个大书包给取下来吧,怪沉的,都快好了,你就别逗你外婆哭了。”
外婆干瘦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混浊苍老的眼睛里蓄着泪水,重复地念叨:“谁让你回来的嘛,工作这么忙,这么辛苦,谁让你回来的嘛……”
“我就是担心你……”我见外婆也哭,心里舍不得,故意说好笑的话:“我敢不回来嘛,都是我这个惹祸精给您买了两盒月饼,今年我再也不敢给您买月饼了。”
外婆破涕而笑。
外婆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舅妈和我妈一直在这里轮流陪夜,我回来了就让舅妈回去好好休息,我和我妈陪着,晚上我去拿小床,远远看到一个人向我这边走过来,我赶紧进屋子去拿小床,假装没看见他,却没想到他竟然厚脸皮地追到屋子里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老眼昏花了呢。”
我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陆尓豪,你又想怎么样?”
陆尓豪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什么怎么样,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你外婆,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她在我们医院开的刀。”
“您真是大贵人,大忙人,怎么敢劳烦您来亲自探望呢?”
陆尔豪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大概也心知肚明自己不招待见的原因,我在心里骂道,长舌男,姜鹏要是大嘴,他这个级别简直就是鳄鱼嘴。
“如果以前我得罪了你,我跟你道歉,晚上下班我请你出去吃顿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