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吃一顿,问题不大。”
鄢知秦稍稍俯下身,靠近她耳边说:“赵小姐,今后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不花一顿饭的时间敦亲睦邻一下,增进彼此感情呢?”
第12章 12
说是替两位新房客庆祝乔迁,饭桌却支在赵越致这边的餐厅,难怪刚才冲下楼被逮个正着,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太损了,赵越致暗暗咬牙诅咒,再瞅瞅现在的状况,自己一边坐着鄢知秦一边坐着姚贵森,对面则坐着皮笑肉不笑的肖戈以及随时一有动静就准备大义灭亲的胡耀,低头用筷子戳碗里的白饭,无论如何丰盛的菜肴也勾不起一丁点食欲,哎,这哪是乔迁宴,断头饭还差不多。
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自然影响气氛,肖戈为了化解僵局,不停挑动大家推杯换盏,胡耀也尽力炒热场子,逐一向鄢知秦和姚贵森敬酒,并热烈表达对鄢知秦滔滔不绝的敬仰,逗得鄢知秦龙心大悦,连喝了几杯,甚至主动探问胡耀一些年少往事。
姚贵森见状不禁有样学样,端起酒杯敬赵越致,他说:“赵小姐,虽然我人在国外,但你所有的电影我都看过了,对你的演技十分钦佩,我做梦也没敢想有一天能和你本人见面,还坐着一起吃饭,我真是觉得三生有幸,这杯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说完姚贵森豪爽的仰脖子干杯,赵越致盯着杯中酒,表情纠结不已,她酒量不好,胃也不好,喝酒就得胃痛几天,有时候遇上非得喝酒的局,她总要提前服下保胃解酒的药丸,可今天事出突然,她没任何准备。
肖戈和胡耀自是清楚赵越致身体情况的,但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如果贸然出面阻拦姚贵森,不是找人不痛快么?隔着桌面仨人正犯愁呢,一只干净漂亮的手伸过来拿走了赵越致面前的酒杯,鄢知秦说:“这酒我来代喝吧,赵小姐待会儿还有事儿要出去,喝得一嘴酒味不太好。”
姚贵森顿时不满,“奇怪了,干嘛由你代?”
鄢知秦笑笑,“因为这顿饭是我硬留赵小姐下来吃的呀,不该负起责任么?”
然后不等姚贵森说话,他便把酒喝了,还拿开空酒杯,换了果汁过来给赵越致,“喝这个没关系了吧?”
赵越致愣愣的看着他,恍惚间仿佛十二年前夕阳下亲切浅笑的俊美男孩与之重叠,记忆中炫目的光芒一下照进心底,暖融融一片,鼓噪的心跳声大得遮盖了一切现实,两抹桃色慢慢晕染双颊,属于小女人的娇羞媚态不经意绽放无余。
美人儿这一含羞,姚贵森暗叫不好,鄢知秦这种状似再寻常不过的小关心小体贴,却异常合女人胃口,甭管十八少女或八十老妪没个不上当受骗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岂知那小子转身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什么都忘光光了,可谓劣迹斑斑。于是忙不迭夹了一块水煮牛肉搁到赵越致碗里,温柔的说:“赵小姐,吃点菜,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赵越致拉回些注意力,喃喃说了声:“谢谢。”
筷子尖尚未碰到牛肉,却意外被夹走了,鄢知秦嚼着嫩滑爽辣的牛肉,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理所当然道:“赵小姐不是肠胃不好嘛,昨天还请假歇了半天,这么辛辣的食物对她来说太刺激了。”
姚贵森噎得够呛,死小子故意的吧?专门拿昨天来说事儿,欺负他一无所知,哼!
可这话听在赵越致耳里又是另一番解读,昨天那天大的糗事赶巧被他撞见,所谓的“肠胃不好”保不齐是讽刺她屁滚尿流奔回家的熊样儿……当即脸色铁青,筷子险些握不稳,刚刚乍然闪现的脉脉温情飞速消失殆尽,恨意的黑暗种子不禁破土萌芽。
对昨日之事知之甚详的肖戈和胡耀默契的闭上嘴巴,一个小眼神都不敢溜到对面去,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他们没法参合。
然而不知者无罪的姚贵森不抛弃不放弃,再接再厉给赵越致夹了一筷子鱼香茄片,“来,赵小姐试试这个,阿姨做得可好吃了。”
“哦,是吗?谢谢。”姚贵森此举无疑给赵越致一台阶下,所以对他的态度不觉友善起来,勾着小红唇冲他笑,可惜姚贵森还未品够味儿,某人又把茄片叼走了,边吃边说:“油炸过的食物太腻,肠胃也会受不了,老姚你别乱夹菜了。”
姚贵森这会儿真怒了,敲着桌子嚷:“请问什么东西是赵小姐能吃的?”
鄢知秦不愠不火的看他一眼,伸手把一盘大白菜移到赵越致前面,“吃这个好,清淡热量少又富含维生素,而且蔬菜纤维促进肠胃蠕动,帮助新陈代谢。”
赵越致的脸成功的跟那大白菜一般青白,手脚细微哆嗦着,抬眼横扫另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顾自埋头吃食儿一声不吭的叛徒,呸!亏Mary口口声声说鄢知秦是什么金凤凰,根本就一鸟人。
桌上论谁都看出赵大美人儿气得不轻,唯独始作俑者鄢知秦没事儿人似的,逍遥自在拉起家常来,他问赵越致:“赵小姐正在拍什么电影?从你的着装上猜,是不是僵尸片?”
赵越致一口大白菜咬得牙差点没崩碎,囫囵吞下菜叶,她说:“不,是清宫戏。”
“哦,我说嘛,大过年的僵尸片应该没有票房。”鄢知秦解了一个疑惑,又生出一个疑惑,“那你戏里演的角色是什么?”
“……太监。”
鄢知秦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太监?哪个导演如此别出心裁?”
赵越致干脆放下筷子,板着脸说:“导演他老人家精神比较衰弱,最听不得男演员故意捏细嗓门装太监,与其耳朵遭罪不如找女演员反串,反正拍的是爆笑喜剧。”
“可这么一来赵小姐的形象岂不被彻底牺牲了嘛?”
在他心目中她还有形象可言吗?简直是渴着劲儿的奚落人,赵越致后脑勺一跳一跳的抽痛,真逼到了爆发的边缘,恰好这时手机响起,赵越致一看来电就觉得老天垂怜,特来救她于水火,起身到餐厅外接了电话,导演叫她回去补俩镜头。
赵越致招呼胡耀:“耀耀走吧,得去趟片场,各位慢用,我先告退了。”
胡耀把嘴一抹,一溜小跑出去热车,说实话照这情形发展下去,赵越致恐怕不血洗餐厅,也得吐血身亡,三哥这人……也没见他怎么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忒厉害了。
赵越致则跺着后脚跟砸着地板出来,一上车就开始发难:“混蛋,混蛋,那个混蛋,本来接演太监就够窝囊的了,结果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耀小心开车转上车道,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别介意,三哥无心的嘛。”
“他无心?你装死没听见他怎么损我的?蔬菜纤维促进肠胃蠕动,帮助新陈代谢……嗷,这世上怎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呐!”赵越致把矿泉水瓶当作鄢知秦,掐得嘎啦嘎啦响。
胡耀心里是同情的,但此时此刻不易火上浇油,唯有充当和事佬努力平息老板的怒火,“其实换个角度看问题,也许三哥只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你啦。”
赵越致恨恨的瞪胡耀,“你干嘛老替他说好话?才见两面一颗心就全向着他了,枉费姐姐掏心掏肺的待你,视如己出。”
胡耀满头挂黑线,瞧这成语用的,怕是真气糊涂了,“我谁也没向,我是中立的,不过姐你听我声劝,别因为不爽三哥搬进来住就对人家心存偏见,这往后的日子还长,若一直有个疙瘩不解开,你怎么过下去?”
“我对他没偏见,只要他不来找我麻烦就行了。”
这还叫没偏见?胡耀摇摇头,“平时你不带这样小心眼的,好像自打见着三哥起,你就特别反常,杯弓蛇影。”
赵越致咬住下唇别开脸,“我哪有反常。”
听着她赌气的话,胡耀笑了,“姐,你的长处就是为人特宽厚,不记仇,好比对卿又植吧,虽然表面上你跟他不对付,可私下里革命情谊牢靠着呢,就算卿又植嘴再毒,你也从没往心里去,大不了避着不见,而卿又植骂你归骂你,一当你有啥大事小情,一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你,所以说,你呀就拿出待卿又植千分之一态度待三哥,保证世界和平,生活充满阳光。”
那么多人不说干嘛挑上卿又植呢?赵越致翻翻眼,卿又植和鄢知秦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是画在墙上的大饼,一个则是鸡肋;一个看着就饱了,一个吃不下又丢不掉。
去片场,化了妆换好衣服之后只剩下一个字:等。拍戏没外界想象的多么精彩纷呈、多么惊险刺激,除了等还是等,等镜头、等天色、等场次、总之等等等青春等成鱼尾纹,既枯燥又无聊。
于是赵越致这一等愣是等了十几个钟头,然而拍完却不到二十分钟,接着卸妆换衣服,掐指一算化妆用的时间还长些,可照样折腾了一宿,让胡耀拉上车回家,刚过清晨七点半,十点得去拍广告,你说这觉到底睡还是不睡?
赵越致正琢磨着呢,胡耀熄了火没开门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单手摁下车窗,立即一首熟悉的旋律飘了进来,是《Memory》,歌剧《Cats》最著名且经典的一段,纯美若天籁的钢琴声代替歌者娓娓道来一个关于光阴的故事,从无限荣光到潦倒落魄,继而领悟幸福的真谛,悠悠转转、百折千回,贴着心,融入血液,洗涤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