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头就看到他阴晴不定的一张脸,比那夜他说她不在乎他还冷还沉还难看,容颜没少看秦远修发狠的样子,此生最狠的一次便是这一次了。本以为他会对秦绍风出手,她一只手按着他发抖发颤的手臂,隐隐有那样的预感。整个人吓坏了,偎进他的怀里眼泪掉得更加肆意。秦远修看了她一眼,整个身体都颤起来,却难得没有发脾气动手,紧紧盯着秦绍风,简单吐字:“放开她!”
容颜感觉到她右手腕上的那只手起起伏伏几次,最后终于松开,松开得那么无力。
秦远修抱起人就走,看也不看身后的秦绍风一眼,哪怕一个字都再不想说。
容颜像小兽一样缩在他怀里哭,只感觉到害怕,刚才就被秦绍风吓了一次,这会儿猜想回到室内他定然要大发雷霆,以前她不太害怕他发火的样子,分明就吓吓她,没哪一次会真把她怎样。可是,此时此刻的心忽然像很脆弱,太大的噪音便感觉心脏要碎掉了。
泪眼朦胧中看到秦郝佳就站在她那辆跑车前,还没有离开,看到两个弟弟外加一个弟妹上演这样匪夷所思的戏码却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秦远修直接将人抱到卧室,再放到床上,起身的时候容颜忽然伸手攥紧他的衣摆,语无伦次的说话:“远修……不是我……我……他,他说喜欢我的……我……”
秦远修拍了拍她的发顶,安抚:“乖,别动,我叫医生来给你抱扎伤口。先躺下。”帮她盖好被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出去。
容颜不知他这样是不是在乎,还是只微微的生气,亦或真觉得他和秦绍风之间有什么。这样的秦远修和往日的不同,她看不明白,便觉深邃得可怕。房间只余她一人,闭上眼睛想睡觉,胳膊疼得像要断掉了。眼泪顺着眼角一串串的往下滑,秦绍风的事就发生在刚刚,倒像混沌得什么都记不清了。反倒想起之前跟秦远修在楼下聊天,想起他提到年少,提到年少时的闵安月,没谁刻意说过喜欢,什么事都在一起,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那时的他们跟现在的她和秦远修,亦或秦绍风和她相比那么平淡,就像粥里的青葱色。当时还觉得秦远修是不在乎的,什么都像没有在乎过,但往往都是那些平平淡淡的场景,最是他心里的长长久久,她竟然没想起。
明明疼得厉害,不知何时被心里的感触盖过,迷迷糊糊睡着了。什么时候医生给她重新包扎过也不知道,醒来时天早已经黑了,室内朦朦胧胧的一层光,和事物落下的影交织重叠,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
容颜打开灯,从楼上下来。
下人一看到她,急色冲了过来:“少奶奶,医生说您的伤口又裂开了,您还是休息吧,别到处走动了。”
容颜问她:“你们少爷呢?”
下人摇头:“不知道,跟医生一起出去的,就一直没回来。”
容颜到沙发上去坐,莫名的很空落,习惯性的想给夏北北打个电话,又想到再没几天她就要面试了,让她空夺出时间来陪她就相当于让她来陪葬,对夏北北来说这两种感觉无差。最后想起来,还好,现在S城她还有个段安弦。电话在秦远修那里,就让管家用家里的电话给段安弦打了一个。管家一时口快,把容颜胳膊复发的事就说出去了,段安弦听到容颜要找她,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看到人就问;“听说伤口复发了,怎么样了啊?”
段安弦每次出门都华光艳影,从没有不讲究的时候。用她的话说人要活得体面,但什么能判断一个人体不体面呢,首先就是要收拾得利落,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但今天不同,一件普通的家居服,外面罩一件大衣就出来了,妆也没画,头发也只随意的扎成马尾。
容颜眼眶发热,才像认清形式,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真正的丈夫和家庭,有的,只是这几个姐妹。
段安弦见她直钩钩的只看人不说话,眼眶还一点点的变红,更急得没话说,坐过去轻轻揽上她的肩膀哄:“我知道,肯定很疼,没事,没事,很快就过去了。要不给小小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唱首歌听吧,你知道的,小小的歌声一直奇烂无比,一惊忪估计你就忘记伤口疼这茬了。”
容颜枕着她的肩膀,一边掉泪一边笑,精典的又哭又笑。
段安弦见情况好转,再接再厉:“还是别了,她怀着小小小呢,眼见快生了,我们找乐子是没错,可吓着孩子就是我们当姨的不对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让容颜想起以前,其实她的状态从来就没有很好过,没有的一直没有,有的一直还在她身边,只一个刘小回老家了,可是心还在她身上。细细斟酌比例就是那样,不曾增加或减少。以前从没觉得不快乐或者委屈自己拥有的太少,也不会时不时觉得自己很孤单,好像过得根本不快乐。可是,明明一切都还一如曾经,为什么感觉却全变了?像有什么东西她那么想要,但是老天就是不肯给她。于是她开始觉得自己很贫穷,真正拥有的就那么卑微少得可怜。
“弦子,我想起以前了,好像以前比现在快乐,你觉得呢?那时我们常扎成堆,聊什么都比现在开心,哪里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呢。”
段安弦还是保持一个轻揽她的姿势,脸上同时出现一种梦游的神色,偶见一丝伤感之色,是真的至伤至疼,但转眼即逝。更贴心的揽着她,轻轻说:“或许因为人要不断长大吧,自然不会一直的简单快乐下去,否则就会永远无知不知事态险恶。小颜,你说这就是成长对吧,一步一步的痛下来,直到哪一天麻木了,不知疼了,也就真的长大了,人和心都老了,哪里还会再想着折腾。”
或许吧,年轻的时候总感觉精神头那样足,似有挥霍不完的精力,然后,爱情,工作,稍有不满意或不顺心,都想从头再来。那时想着,反正还年轻,机会多得数不清的吧,于是不想停歇,总想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不肯安份停在哪一站,以为下面还有更好的。直到哪一天爬不动了,便说服自己,气数将尽,尘埃落定罢。
容颜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离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还那样遥远,远得遥遥无期。可是,精力却像无时无刻不再消耗,但细想起来,她的一切都还没有起步,就停在最初的原点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力气爬到任何一个站点,她不想流转很多次,非到达最为辉煌的一站不可,能停在一处不颠沛流离就好。
她要求的一直不多,现在看来,连这些微不足道都很难保全了。
苦涩一笑,直起身看她:“弦子,你说得太对了。真悲凉,我是行走最缓慢的一个人,看来你们都幸福的时候,我才慢慢的动起来。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上进?”
段安弦打她的头:“我看你疼傻了,今晚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才慢慢的动起来,你现在不圆满么,别嘲笑我们了。这伤又怎么弄的?”
容颜胡诌:“不小心撞门框上了,疼死我了。”
“活该。”段安弦见她恢复精神头了,再不嘴下留情:“怎么就胳膊撞上了呢,我看你分明脑袋也让门挤了。知道自己有伤,就不会小心点儿?”
容颜跟她贫:“小心能撞门框上么?”
“行,撞得还是不够重。”伸手要去捏她受伤的那手臂,被容颜匆匆的躲开。
跳起身得意洋洋:“想谋杀?想都别想。”全身上下扫了她一眼,揭老底:“段安弦,你就这么爱我么,一听到我受伤,就这身行头出门了?”
段安弦指着她一脸愤慨:“你还好意思说,听你们大管家那意思你容颜小姐都快活不起了,我快马加鞭也得来见你最后一面吧。”
容颜乐呵呵的笑起来:“不好意思,管家慌报军情了,把段安弦小姐的原形忽悠出来了,难得,难得。”笑过之后正经问她:“吃晚饭了吗?没吃一起。”
肯定没吃,段安弦晚上没有吃饭的习惯,以前是为了保持身材,后来发现自己只要不饮食上太过需索无度基本上不太会变厚变宽,自从认识到这一点后也不太刻意晚上禁食了。但习惯了不得,一但养成就改不了,还是不太把吃晚餐放在心上。
跟容颜一呼百应,去餐厅吃饭。
席间才想起问她:“你家秦少呢?”
容颜吃得津津有味,得空回:“不知道,他有丰富的夜生活,这个咱管不了。”她说得真像与她无关的一件事。
段安弦小愣了一下,细细看她。
半晌,问得小心意意:“你真不在乎?”
“在乎什么?”不知是她失神,还是太不放在心上,竟忘记刚刚说过什么,非得段安弦再提醒一次才想起是秦远修夜生活的这个主题。既然段安弦好奇,她也不防阐述一下自己的中心思想,意思大抵是这么个意思:且不说秦远修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但S城的老百姓都说他风流绝艳,不出入一些娱乐场所就不能算众望所归。容颜英明也是出了名的,自己老公去哪种场合,她从来不管不问。
段安弦不想听别人说,就想听容颜自己说。
“你呢?真不在乎?”
容颜摇摇头:“真不在乎。”这一点她说真的,没半点敷衍她的意思。秦远修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她知道他不会乱来。一个男人揽着一个女人睡了几年,一直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的,可见这个男人的自控力和守身如玉的节操都多么的匪夷所思。总之不管他为谁守候,夜生活比较干净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