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想把她唤醒,干脆下手掐最好。可是,一抬头看到镜中的一双眼,泠泠的看着她时眸色如墨泼染过,深潭一般,只一眼便像要沦陷了。容颜落下的手指动弹不得,愣愣的看着那双不分四季流转都一样好看的桃花眸子,真跟桃花一样。绽开在哪一年里,也是这样的令人怦然心动。
也仅是一眼,秦远修错开看前方的路况,路上车流又匆又繁。他握着方向盘穿流其中,心里微微震撼。看过无数次的城市,走过无数遍的街,这样望过去的时候,都如第一次一般陌生了起来。
容颜这一下没来得及落下,得以让刘小更加口不择言,她“咦”了一声,其实这一点才是她真正不理解的地方。
“说像你们也不像,你跟秦少结婚那么多年说你没被秦少千千万万遍怎么了谁信呢,却把你自己写成个不经人事的小丫头,容颜,你这样装纯情我可真是愤慨。”
接下来她是真的愤慨了,刘小最怕疼,不论哪里疼一疼都得像杀猪一样的嚎叫。这一会儿不知哪个手欠的在她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不用看以这个疼法判断准是已经黑紫了。刘小惨叫一声睁开眼,用杀人的目光看向容颜:“容颜,你干什么?谋杀是不是?就不能好好睡觉。”
容颜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这一下下还是便宜她。要不是坐在秦远修的车上,非将人吊起来打。愤怒的看了刘小一眼没说话,就让这个自认自己无比聪明的女人自生自灭吧。
刘小捂着那根疼痛的腿,皱起眉一抬头,看到环境愣了下,接着狠狠的砸上自己的脑门,终于意识到她无形中犯了怎样致命的错误。难怪容颜会对她出手,没直接打开车门扔出去多对得起她啊。刹时目含愧疚与忏悔,更多的还是无地自容的羞怯,要是秦远修不在当场也就没什么了。闺密之间私下聊一点儿闺房密事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昨天她还大咧咧的问夏北北,她这么霸占着她,宋瑞晚上不会想北北想得睡不着觉吧。要是急得吃不着,出去偷腥可不好了。为此夏北北抱起抱枕将她当场爆打了一顿,还顺带替她担忧一回杜允。但整个过程她都乐呵呵的,觉得实在没什么。男人和女人么,结了婚有什么,她们都早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她又没跑出去对着别人说,算不得什么过。但此情此景就明显不同了,人家秦少将不将容颜怎么,又怎么多少次,是她当着男主的面该问的么?而且还是小颜的过去时,她这样明显着是让容颜没法做人了。刘小当即懊恼自己懊恼得没话说,知道一时半会儿容颜是不会原谅她,就她的这个死样子,容颜可千万别原谅她,回头她会专门向她低头认错。伸头想看看秦远是什么反应,他是不是一张俊颜也已经绿了?只怕没哪个男人成了哪个女人的过去式了,还想被哪个女人的哪个闺密这么数叨的。由其是秦远修这种个性的少爷,刘小觉得他更该不是一般的气。
才做出一个伸头的动作,不知车子怎么就停了,她一个不设防,大头直直朝前栽了过去。心想,现世报竟来得这么快。
容颜手忙脚乱的去拉她。
那一头已经被秦远修一伸手扶住了。
刘小闷着声音:“秦少,你这是想报复我么?”
秦远修神色没怎么变,还是上车之前的风流倜傥。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样报复不太便宜你了,不是我的风格手段。你到了。”
刘小往窗外一看,之前只顾着察言观色了,没想到已经到了夏北北家门口。顿时像找到了缓解尴尬的办法,跳下车的速度极快。站在夜色中努力的挥动手臂一心想将人送走。
“秦少,谢谢你,慢点儿开车。时间不早了,把小颜送回去吧。”想看容颜一眼,缩着脖子没敢动。以容颜的爆脾气,再惹火她一下下,非得跳下车来弄死她。
秦远修冲她点点头,果然打着方向盘将车开走了。就好似前后座之间树了一块隔音玻璃,她们说了什么,他压根就没听到一样。
这样的想法也只有刘小那样的人会有,容颜怎么也不会做那种愚蠢的认知。只觉得被刘小这么一搅和,她现在正生生的陷进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里。真想在车子就这么急速奔驰的时候一开车门跳下去,一了百了。
由此可见,交友不慎等于是自我毁灭。
容颜现在居住的地方和夏北北家离得并不是特别的远,但秦远修把车开得特别的慢,所以,整个过程就显得无比漫长起来。容颜心里着急,不想坐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受煎熬,又不好明着说:“你快点儿开,这么婆婆妈妈的是想急人死么。”想了想,语句很婉转:“要不,你在前边把我放下吧,今晚吃得太多了,我想走一走。”
秦远修透过镜子望过来,淡淡的眯起眸子:“你的意思是想散散步消食?”
容颜狂热的点头,以为他这样问了,就是答应将人放下来。
不想秦远修这么直白:“不记得你有这样的爱好,你散步的方式不是得让人背着么?沈莫言回来了?”
容颜狠狠的咬着牙,觉得秦远修可真是老奸巨滑,他过招从来都这么的云淡风轻,但一出手必然招招致命。她正为这样的话题尴尬着,而且还是十分的尴尬。左右闭闪都不及的时候,他轻描淡写的转上来了。
缓慢思萦了下:“一早的习惯已经改了,我现在喜欢走路散步。你把我放下就好了。”
秦远修仍旧把车开得慢吞吞的,却没点儿停下来的打算。扭头问她:“这个速度你觉得怎么样?”
容颜懵了:“什么意思?”
秦远修微微弯起桃花眸子:“你不觉得这个速度跟有个人背着你的速度差不多,就当有人背着你散步好了。”
容颜半晌哑言,再启音有些不可思议;“你开玩笑呢么?”要是这样,还不如刚才的速度呢,慢是慢了点儿,但比现在可好多了。早死早脱生么。现在可倒好,得猴年马月才能到家。他这样,明显是存心的么。
“秦远修,你嫉恨小小的话了对不对?”奈何刘小下车太快,他没什么时间使手段出气,就全报复到她的身上了。怎就那么倒霉呢。
“我报复她什么?”秦远修慢条斯理的问她,又明显不是等人答的,兀自淡淡的说:“我总还不至于跟一个女人有口无心的话较真。再说,刘小她说什么了?哪一句是我该气的?千千万万遍把你怎么了那句?还是她说我伤害了你,骂我混蛋那句?我不觉得哪一句是冒犯。当年我娶了你,你就是我老婆,在她一个外人看来,我们什么事做不得?没将你怎么是我没那个本事,但她没想错。曾经我伤害了你,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不否认,何是用得着别人骂,我本来就是混蛋。容颜,倒是你,现在算什么?不是跟我撇得很清了,不论我们之前有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忘了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忘记?看到我不理不睬,无时无刻的想躲闪,你这个样子,很难让我相信你不在乎,分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在你心里,而且你从来都耿耿于怀,所以才不想面对我是不是?”
容颜心里暗暗念,刘小这个找事精。
车速快起来,前后差别太大,慢的时候跟龟爬一样。快的时候又像要飞起来。
秦远修声音却平平:“怎么不说话了?”
容颜往里面爬一爬,生怕这门关得不牢靠,转弯的时候再将她甩出去。她没想过要以这种方式下车的,而且这样转乘救护车的可能性太大了。容颜越想越害怕,紧紧的扒着前座。狠瞪他:“说什么啊?你这样是想让我说遗言么?”
秦远修邪眸睨她:“听你这话还有许多财产要交代?”
容颜抬起头讷讷:“你慢点儿行么,就算我死了,财产也伦不到你啊。”
秦远修若有所思,渐渐慢下来。途经江边的时候停下来,不等容颜反应,他已经下车了。临江站着,晚风吹翻衣角散发,连烟火都孤寂起来。
容颜干等他不上来,打开车门跳下去。
秦远修背对她:“小颜,其实我看过那本《桃花劫》的时候,也以为你是喜欢我的,至少曾经是喜欢过的。虽然很心疼你,但不得不说,心里却是欢喜异。一本书我夜夜看,读了上不下十遍。每一次看心里都不平静,我们之间是怎样的一场孽缘啊,怎就有那么多的劫和坎。读那些个字理行间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书里有一点儿是你的心思,就说明你是爱我的。当时我真以为这样,人生第一次觉得圆满过,亦是第一次感觉幸福终于就站在一个让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真庆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论多少年过去,我站在一个点上望着你都已经成了习惯和使命,但只要你还肯让我靠近,我就感觉很满足。那几日是我看着你感觉最轻松的时候,无论玩笑还是消遣,这么多年心里都没那么安生过。可是,到头来等着我的永远更像一场梦,我觉得这一生遇到你,就跟做梦一样,只有在梦里,你才是乖乖的,也是我拥有得最心安理得的时候。但梦一醒,连我自己都不安害怕起来,那感觉真跟肥皂泡一样。你离开的这些年,我不喜欢睡觉,常常整晚的失眠,就是因为我怕极了做梦。梦里关于你的那些都是美好的,可是一觉醒来身旁空空。如果说我梦里得到多少虚幻的美好和幸福,现实就总要连本带利的向我讨要回去,而疼,却是复加的。我以为闵家的事情结束了,同安月的婚约一解除,就能回到从前。可是,我离幸福永远就只差那一步半步,所以才说老天待我不好,是真的不好。那天沈莫言向你求婚,我就站在人群后清清楚楚的看着,觉得自己又笨又傻,你哪里是爱过我的,分明又是我在无可遏制的自作多情。小说到底只是小说,让我空欢喜了那么些天,到头来一盆冷水兜头灌下。容颜,那个时候,我真是哭笑都不能了。实则当晚我就要告诉你,跟闵安月的订婚不是真,只是一个拯救闵家的计谋。闵安月约你那么多次,最后总因你有事错过,真相也便一拖再拖,直到最后,那是什么,已经都不重要了,才像这样有机会同你说出来。”他转过头,轻轻的钩着嘴角:“容颜,你说,我们这样,不是天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