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听说石暮尘将转让股份的那笔巨款全数捐给了专门造福孤儿的福利基金,由于数额过于巨大还一时传为佳话,许多记者都想采访他,但他本人拒不露面,不知藏在了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
那天晚上她忽然哭得很厉害,像是之前积攒的眼泪忽然找到了通道般一股脑儿宣泄出去。那时她和唐礼笙的婚期已然定下,生活拖着她向前大步走,一步都不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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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宣告着又一天的结束。石暮尘蓦然地望着逐渐亮起的街灯,正值初春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嫩芽绽开的清香,一切都充满着生机。
除了他。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这些寻常的概念与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关联。这些天里,除了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之外,他长期关闭手机,足不出户,在窗边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奇异的奢侈,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一半的时间都在颠沛流离和恐慌中度过,精神一刻都不曾松懈;后面的一半则始终为了一个“赢”字拼尽全力,哪怕发五秒钟的呆都是需要忏悔的浪费,他不许自己后退、不许自己放弃、不许自己软弱……像一具从未停止过运转的机器,终于在停下的瞬间,彻底崩塌。
心空了,什么都没有,连痛感都似乎变得稀薄,他的感知度变得很低,就连门铃响都无知无觉,很久以后他才隐约感觉到,转头看见显示器里三张凝重的脸——
“你特么的还能再晚点开门么?”邱子寅怒气冲冲地杀进来:“老子还以为你丫死在里面了呢!差点要踹门!”
“别这样……”田如蜜一脸忧色地扯扯邱子寅的袖子,以眼色示意他不要刺激石暮尘。此刻一贯沉稳内敛的卫庭贤终于开口:“冷静点,进去再说吧。”
“没法冷静啊!”邱子寅兀自炸毛:“老子就去了一趟小骨头的老家,回来就成这样了!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就说那个薄晓微有问题吧?这下可真要命了!”
田如蜜依然是一副无法接受事实的呆滞模样:“你别这么说,我想晓微一定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人都登堂入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虽说当年确实是石头对不起——”正在兴头上的邱子寅忽然被卫庭贤一个警告的眼神给逼回了后半句,糟糕,田如蜜不知情的事他差点给忘了……
“对不起什么?”田如蜜迷惘地追问,却被丈夫淡定地捞进怀里:“没什么,他肯定没吃饭,你去给他煮点东西吃。”
“哦哦好!”她果然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话题,提着满口袋食材冲进厨房捣鼓起来。剩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当事人却像没有知觉般依旧出神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仿佛他们刚才的一切动静都与他无关。
邱子寅叹了口气,虽说他确实是有点那个什么……罪有应得吧,但大家毕竟是十几年的好兄弟,如今眼看卫庭贤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自己也刚刚升格当爹,正欢欣鼓舞地准备迎娶美娇娘,这个当口石暮尘却被折腾得人财两失,真是不忍卒睹。
“……你要不嫌弃的话,咋俩的公司里随便啥岗位你挑一个?”说着邱子寅对卫庭贤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嗯,最近流失率比较高,各部门都行。”
卫庭贤的语气很淡然,却让石暮尘似乎已经冰封的心划过刹那的暖意,如果失去所有,却能换来如此重要的朋友失而复得,他又为何要一直苦苦怀抱,不忍舍弃?曾经执着的一切,此刻看来却变得如此虚无。如果有可能,他愿意失去更多来换取她的再一次回眸,却已经不可能了。
人永远在失去后才能了悟,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见他没动静,邱子寅愈发焦急起来:“石头啊,你要什么你就说一声,兄弟们能做得到的一定去做,你别不吭声啊。”
“……我没事。”他终于开口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因为太久不说而显得生疏沙哑,却还算清晰有力:“……谢谢你们。”
“这怎么可能没事呢?”邱子寅急得快跳起来了:“你别不好意思,大胆说!这样,要不要我们帮你出个气,联手找人把那个女人——”
话还没说完,邱子寅就被一股可怕的蛮力一把扼住喉咙顶向身后的墙,石暮尘激动得难以自抑:“你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
“咳咳咳……”可怜的邱子寅快要被掐死了:“你放开我……咳咳……”
说时迟那时快,卫庭贤毫不客气地一拳招呼在石暮尘脸上,他这才吃痛地放开双手,颓然倒向地面;劫后余生的邱子寅惊恐万状地望着卫庭贤:“难道我说错话了?我说什么了我?”
卫庭贤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智商实在是无话可说,石暮尘要是有心复仇,就不可能把钱全部捐了,然后缩在壳里独自缅怀。毫无疑问他是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还真是天理循环,造化弄人。
不过那个薄晓微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今天上网时还看见她将择日与唐礼笙完婚的新闻,郎才女貌意气风发,谁能料想当年那个爱得毫无自我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竟会是最后的赢家?
石暮尘倒卧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暗暗为自己刚才的失控心惊,他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微弱声响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用力闭上眼,任由自己再度坠入无边的痛苦和折磨……
她要结婚了。
虽然明知她不可能回来,但他始终无法湮灭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希望,甚至可以说是奢望,奢望她对自己还有一点点的爱恋或不忍,奢望有一天当她觉得加诸给他的惩罚足够时,愿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甜甜地说一句“我回来了。”
不可能,再也不可能了。
没人知道他其实谁也不恨,他不恨她,不恨李贺,甚至不恨唐礼笙,除了自己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恨。他也不怕过穷日子,反正什么样的日子他没过过?她为了夺走他的一切花了这么多苦心和岁月,可殊不知,他真正的命脉早已变成她,她一离去,他便灰飞湮灭。
强压了数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无法控制地爆发开来,滚烫的热泪滚落在冰凉的地面,逐渐变成一条冰冷的小溪,浸透他的面颊。他不由自主地抽搐,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田如蜜正好端着做好的三明治准备送过去,卫庭贤半路截过放在桌上,一把将她揽回,同时对邱子寅使了个眼色:“走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两个不明就里的人就这样被卫庭贤强行带走,一路上还在困惑不解地叽叽喳喳,他叹口气,遥望着斜上方的窗台——
虽然他确实是罪有应得,但能不能祈求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毕竟,永失所爱,太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点想原谅他了?是不是想求歌爷差不多就算了?不好意思,还没完呢……求歌爷也没用……石渣不把苦吃吃够歌爷是不会让他过上幸福的好日子的!!
老规矩,新文依旧是每天晚上19:00更新,不要忘了过去撒花哟~
63章
锦臣就在这样一个惊人的逆转中变了天,缠绵床榻的李兆棠几乎一直在昏迷,似乎并不知晓外面的腥风血雨和改天换日,终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医院正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给家属,奇怪的是李贺居然始终联系不上,石暮尘在接到通知后思咐片刻,终究还是去了。
病房里安静得过分,甚至带着一丝腐朽和阴森,老人静静躺在床上,精神居然出乎意料的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干得不错。”
石暮尘原本还在猜度李兆棠究竟有几分知情,如今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便知道他什么都一清二楚。
很奇怪,这原本是最期待的一刻,虽然他终究是功败垂成,但眼看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统统易了姓氏,李兆棠,你也输了,不是么?
“这都是跟你学的,”石暮尘冷淡牵起嘴角:“我不得不说,你的遗嘱立得很正确。”
不料老人不怒反笑,直到孱弱的身躯无法负荷,喉口发出一声声机器缺乏润滑般的噪音:“你一直都很想得到我的信任……好让我……拱手将锦臣让给你……”
老人急喘着,灰败的眼珠散发出奇异的光:“可是你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我根本就不会给你一丝一毫……你知道为什么么?”
换做从前石暮尘或许会震惊无比,甚至疯狂追问,但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忽然觉得很多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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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莫名的压力,薄晓微又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石暮尘深邃的眼神,感觉他把自己紧紧拥在怀中,听见他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
她想她需要一个正式的仪式来和过去告别,于是她决定以“独身终结前的最后一次旅行”为由,独自去往她和他五年前曾经约定过的云南,为这段纠缠不休的孽缘画下一个彻底的休止符。却似乎有点难,因为在去往目的地的飞机上,她居然数次幻想甚至期待着飞机失事,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