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胡乱吻她,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吻女孩一样,连呼吸
怎么换气都不知道了。他吻她,这里到那里,那里到这里,最后
把她压倒在沙发,那张年轻好看的脸也压下来,生机勃勃,热切
渴望。
他好似也喝醉酒,急促而赤诚地表白:“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不爱你,还有我爱你。”
蒙细月登时被吓醒,唇舌都染着着酒精的味道,不晓得是自
己的还是苏三的,只觉得他气息逼人,那种热切的呼吸喷在她脸
上,像再点把火就能把她烧着一样。她回过神来时嘴里都是他的
气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脚就踢过来,把他踹下沙发。他跌
坐在地毯上,怔愣地望着她。她惊骇得无以复加一一直以来只被
她当你邻家小弟的人居然说要她,还说要爱她,她就算在酒缸里
泡过三天三夜,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她立刻清醒。
那晚月光明亮,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那张她从来只当你男
孩的脸上,漾着青春勃发的光彩。他目光澄澈,被她蹬下来也不
气恼,甚至还笑了笑,半跪在沙发旁。这一回他的吻熟练而轻柔
,像夏末的微风,凉爽里还有暖暖的温度。那句话说出后他好像
就变了个人,不似先前那样拘谨紧张。他动作轻柔,她感受到的
却是他脉搏里的强劲跳跃。蒙细月想自己那时一定是醉了,否则
为什么竟没有第一时间再推开他?直到他吻至耳边喃喃低诉,这
回她听得分明,他说他爱她,他说若她婚姻美满他会把这个秘密
永远藏在心底,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要把她从这桩糟糕透顶
的婚姻里解救出来。他这一句话又把她从那近乎沉溺的美好感觉
中拔出来,瞧瞧他这都说的是什么话,他说他爱她,还说要把她
从婚姻里解放出来。
多孩子气的话,他以为这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呢!
也许她记忆里的男孩如今已长成男人了,但他在心智上却和
七年前没有多大分别。
小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哭着闹着喊要。
爱是什么东西?蒙细月不知道,她的人生规划里没有离婚这
一项,至于爱情,她太忙了,还没有时间停下来考虑过什么叫爱情
。
但她又觉得,爱,至少应该是一件正经的事儿。
蒙细月掰着手指头,找不出苏三做过的任何一件正经事。
一旁刘助理还在继续八卦:“也不知道孙蕾蕾走了什么狗屎
运,你看看她和景韶华那事闹的,就算苏三不介意,那郗家家长
能不介意吗?真难得咱们这么多年来一条心……”蒙细月心烦意
乱,挥挥手止住她:“你把蕾蕾今年所有的安排都列个清单给我
。”
刘助理应声告辞,马上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孙蕾蕾正在拍的
那部电影的导演,劈头就问:“孙蕾蕾这是怎么回事,说请几天
假,今天第三天,到现在手机还打不通,她是准备洗手不干了还
是怎么着?”蒙细月极力安抚,换来那边一顿抱怨,说孙蕾蕾跟
人间蒸发了似的,他们这两天赶着拍其他人的戏,若不是有粉丝
探班,还不知道外头出了这样大的事。
答应给他一个交代后,蒙细月再拨电话给孙蕾蕾,果然关机
。她直直他坐在沙发上,很久后终于下定决心,改拨苏三的手机
,谁知苏三居然也关机了,打了几遍都这样。她又拨他家里的座
机,也没人接。
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嘀着,像在宣告她和机主之间正无限拉长
的距离。
不知怎么蒙细月忽然灰心了。
原来大家都这么看得开,说消失就消失,说关机就关机,那
她何必替人操这样的闲心?
凭什么她就得随传随到,整天求爷爷告奶奶似的伺候这群大
爷?老娘不干了!
孙蕾蕾素来任性她知道,谁让人家有吃这口饭的资本呢?多
少人卖力演足二十年,也不过落得勤奋二字。孙蕾蕾有这样的本
钱却不珍惜,她有什么办法,难道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回片场?
苏三就更别提了,谁让他胎投得好!
蒙细月发狠般抽出手机的电池,噼里啪啦地摔在茶几上,冲
回卧室准备睡一觉,却见童童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到
她进来,怯生生地问:“妈妈刘阿姨说的是真的吗?”蒙细月不
晓得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她伸手摸摸童童的小脑袋,往她身
边挪了挪安慰道:“别想了,睡觉,乖。”
童童却小声说:“妈妈Uncle Susan喜欢妈妈。”
蒙细月愣住,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他跟你说
的?”童童摇摇头:“我猜的。”
蒙细月心底突然空落落的,良久后她又摸摸童童的脸颊笑道
:“小孩子别天天想这些大人的事,睡吧。”
童童也笑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半晌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秘密而慎重地问:“妈妈你不喜欢吗?”
蒙细月已经困得要死,偏偏这小祖宗非不让她睡,现在又问
出这种哭笑不得的问题,她极无奈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
?”
“爸爸已经有新阿姨了,所以妈妈也应该有新叔叔。”童童
答得理直气壮,“谢见素说,他的新阿姨对他不好,但他的新叔
叔对他可好了。Uncle Susan对我也好,所以我猜他想当我的新
叔叔。”
蒙细月没撑住打了个哈欠,费好大劲才想起来谢见素是童童
在西安的幼儿园同学,据说在学校时常带零食和她分着吃。蒙细
月震惊于孩子简单而朴素的逻辑,口上却转移话题:“你和谢见
素还有联系?”童童点点头:“临走前他给过我电话号码,我记
下来了。”
“真乖!”蒙细月帮童童掖好被角,“等我们搬好家,你也
可以把我们新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以后就不怕联系不上了。”
童童在心里默记下来,决定明天就给谢见素打电话。她心里
这么一脑子里想的事情就被转移开,终于让蒙细月抓住机会哄她
睡着了。
夜里蒙细月不知怎么突然就惊醒了,也没有做什么梦,平白
无故地就睁开了眼。枕侧童童睡相娇憨,蒙细月忍不住伸手拥住
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然流下来了,醒悟过来时枕头已
湿了一大片。她怕吵醒女儿蹑手蹑脚地起身,出门经过客厅到浴
室里去清洗。
睡前困得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好在她向来化很淡的妆,残留
并不多,孙蕾蕾还因此专门向她请教过。记得那是刚拍《女王》
时候的事,因为这几年职业女性的话题成为热点,尤其新一代的
都市女性要家庭事业兼顾,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话题。这部戏拿到
公司来的时候,苏三力荐孙蕾蕾做女主角,因为故事主角是女强
人,导演选角的要求是要找位外刚内柔的女演员,孙蕾蕾动时英
挺静时妩媚,极合导演心意。
开拍没三天,问题就来了,孙蕾蕾原来最擅长的是边缘角色
,或天真或颓废或野性,相同点就是性格趋于极端。能演边缘角
色的演员在电影圈是很吃香的,偏巧这次的都市女性角色要走刚
柔并济的路子,多一分是女魔头,少一分是菟丝花,孙蕾蕾得其
形而不得其神,总找不到感觉。
那导演忽生一计,给孙蕾蕾支招儿着儿说:“现成的例子放
在身边,你回公司跟你们蒙总学两天,就什么都有了!”孙蕾蕾
很好学,专门搬到酒店来跟她一起住,二十四小时贴身跟踪。在
此之前蒙细月对苏三坚持用孙蕾蕾很有意见,以为他拿公司资源
当泡妞砝码,直到见孙蕾蕾这样拼命她才对她改观。
蒙细月化妆也没什么窍门,不过拍一遍保湿的收敛水,抹乳
液后再上隔离霜,其余粉霜之类悉数不用,再给嘴唇涂一层唇蜜
和口红便算完工。孙蕾蕾起初很诧异,追问她为什么化这么淡。
蒙细月解释说她每天要出入各类场合,浓妆经不住折腾,残掉的
话比不化妆还可怕。孙蕾蕾有样学样,很快就把这一套学得青出
于蓝,后来常被记老们夸她“素颜出镜”,论坛上每次PK女明
星素颜照孙蕾蕾总能靠这门绝技稳坐前三。
像孙蕾蕾这样的女孩子,用行内人的话说就是“祖师爷赏饭
吃”,有天赋又好学,但凡她做人圆通些,将来电影史上恐怕都
少不了她那一笔。
蒙细月对着镜子无奈叹气,不晓得为什么,她现在有点羡慕
孙蕾蕾。
那样有表演天赋的女孩,蒙细月真是第一次见到。曾经有导
演说孙蕾蕾往聚光竹下一站,就是一台戏。
羡慕她什么呢?蒙细月不羡慕她的天赋,蒙细月羡慕的是她
年轻,心无挂碍,还有资本去挥霍、去任性。
她换了件水蓝色的浴袍,走到客厅里坐下来,窗帘留着点缝
隙,一线月光如水银般钻进屋里来,铺成银白色的一条趴在地毯
上。
趴到茶几上的那道水银,带映出玻璃板下一张DVD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