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能……”他轻轻地摇头,“我……还有一件事……”他侧头轻咳,好一阵才找回声音:“只有……这件事……完了,我才能……安心……手术……”
“可是……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下午李大夫已经说了,反反复复的胃出血和止不了的痛都只证明一件事——他的病情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急速地发展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出院。
“或者,我们换个思路。”我斟酌着字句:“等你手术完,再去处理那件事,可以吗?”
他闭了眼,似是在思考我的话。灯光打在他线条愈加分明的脸上,泛着青白的光。
在这个夜晚,在这间病房里,我坐在他的病床前,有那么几分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我太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似乎,这个世上,只有
,我和他,两人!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在同样的这几分钟里,他的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他也在想着我和他的事,不过,却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所以,当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尽管声音虚弱,但他的态度却分外地肯定。他说:“我想过了,我必须……得先做……那件事!”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我发誓,尽管我们曾经单独相处过,可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光看过我。那是夹杂了歉疚无奈和期望的眼光,更是一种让我陌生的不寒而栗的眼光。
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瑟缩着,我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然后,我听到他说,低低的。
“对不起……王月,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那晚,他只说了这个就昏睡过去了。许是药物的作用,许是心情的因素,虽然一夜辗转,但比起那些曾经被疼痛煎熬的夜晚,那一夜,他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他依然坚决地出了院。他不曾告诉我,究竟要我帮他什么,但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让我搬到了他那里。他把卧室留给了我,自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里。
我躺在充满了他气息的床上裹紧足够盖两人的被子,辗转难眠。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也没有睡。因为,沉寂的夜色中,隐隐地飘落着淡淡的烟味,夹杂着轻浅的咳和低落的喘息,整夜整夜……
第二日忍不住我终于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苍白干裂的唇很勉力地向上弯了弯,吐出一个词:waiting!然后,舀起桌上的烟,点燃……
所有的疑问在第四日午后,当我打开被敲得震山响的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风尘仆仆的梁音笛时,终于找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哈。
☆、60最新更新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梁音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自己的父亲。虽然事情过去了已经快半个月,可当日种种,却清晰得如同眼前。
下了早班飞机,紧攥着顾磊写给自己的地址,搭上黑市出租,在字跳到近100块之后,梁音笛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地方。可是,陆子谦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辞职了,当然也不能住在医院宿舍了。”新搬来的人不屑地盯着梁音笛上上下下打量好多回后,冷冷地说。不待梁音笛再问,已迫不及待地合上门,如同她是个带了病菌的怪物。
“新来的瘦子……跟着他的女人还真多……”
风,将刻薄的话隐隐约约地,从尚未完全合拢的门中带出来,生生地打在梁音笛的耳朵里,刻在她的心脏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寒风中究竟站了多久,这个对她而言并不算陌生的城市,如今却让她找不到方向。泪,早就在风霜中冻成了冰,与心一样,渐渐地僵硬起来。
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定数,就在梁音笛踟蹰在医院宿舍大门前时,她碰到了守门的师傅。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她舀出陆子谦的照片向他询问,师傅正是帮陆子谦租房的人,她于是顺利地舀到他的新地址。最冤枉的是,看到地址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时距离机场仅仅10公里。
终于坐着出租车来到那个门口的时候,梁音笛忽然觉得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刚刚在医院宿舍听到的只言片语和来来回回的那些途让她大脑中一直模糊着的那个事实越来越清晰。她不知道自己还站在那个门口干什么。可是,来了,就是来找那个结果的。她于是上前,狠狠地敲响了那扇门。
尽管曾经有准备,可真正和王月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梁音笛的身体还是狠狠地颤了颤。
她还来不及去看手上的地址是否错漏,还来不及问一个字,室内蓦然响起的男声打破了她最后一丝丝的幻想。
“王月,是谁啊?”
那个声音,她从19岁听到26岁,她熟悉它到只凭一个音便不会再判断错它的主人。
她怔怔地盯着王月,她慢慢地向后退,她想立即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可是,来不及了!
她看到了他。在她以为只要飞快转身便可逃离便可继续自欺欺人地回到b市做着她一个人的玫瑰梦时,陆子谦已经站到了门口,站到了王月的身边。
他的手在胸前交叉地握着,他的脸微红,他的目光如炬。
“你,怎么来了?”
梁音笛看着陆子谦,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也一直看着她,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宛如,她就是个突然的闯入者,破坏他平静生活的闯入者。
梁音笛不由自主地再往外退了一步,泪腺再度发达。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陆子谦突然笑了,很淡的笑,落在梁音笛眼里,却比寒风更凛冽。
“我以为,该说的话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陆子谦突地侧头掩嘴轻咳了两声,再转回头时,他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那份笑:“所以,我不知道,你怎么还会过来。”
他站得笔直,紧紧地盯着梁音笛,没有一点温度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掠过,如同呼啸而过的寒风。这原本就是*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梁音笛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冻僵了。
“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怎么着也该进来坐坐。”陆子谦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上腹处抚了下,自然地落在一边王月的肩上,“王月,你也是,怎么让音笛在寒风中这么站着?”
那语气依然继承着陆子谦的一贯平静淡定,却传递着暴风骤雨的信息,足以让周围两人都被狠狠吞噬。
还没等王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直在她对面站着的人突然像发了疯般的掠过她,掠过陆子谦,冲进房间里。
陆子谦租的这套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客厅很小,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过道。因此,梁音笛径直便冲进了卧室。并不宽敞的卧室中摆放着一张双人床,足有2m*2m3那么大的被子有些凌乱地摊在床上。床的两边都有床头柜。一边柜子上放着一只烟灰缸,烟灰缸中甚至还有一个尚未燃尽的烟头;一个手机座,手机座上插着梁音笛再熟悉不过的那只手机。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则叠着一件女式的保暖内衣,还有一只女式的小手提包。
一切那么自然而然,一切那么和谐温馨!
梁音笛久久地看着卧室中的这张床和它附属的两个床头柜,这几乎是这间房间中唯一的一件家俱,可是它传递的信息却已经足够的多,多到足以覆灭掉一颗心!
“你,看够了没有?”
背后的声音依然醇厚,厚得足以把那颗已经没有的心再碾碎。
梁音笛没有回头,她站得笔直,深吸了几口气,生生地逼回了那已经到眼角的泪。
“我还没有看够。”她攥紧了拳头:“你不是还有那多东西没让我看到吗?”
“梁音笛,何必呢?你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很多事,我以为,只要是聪明人,点到即止就可以了……”
“可是,你明知道,我一直是一个执着的人。”她慢慢地转身,看着倚着卧室门站着的男人。他瘦了,可是脸却不如往日般苍白。他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是轻松的,轻松而愉悦的。
也是,美眷在侧,他应当比往日更快乐!
“执着,有的时候,是缺点。”他垂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青而微黑。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扬头,努力地让那些游离在眼眶里的液体不掉下来。
“音笛,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依然没的抬眸,语气中却多了些无奈:“你知道吗,除了那天在电话中我说的那些,你还有一个毛病最让我受不了。就是像现在这样。你总喜欢把所有的问题扯到一起去说。跟你在一起,实在太沉重了。”
“和王月在一起,很轻松,是吗?”
“跟她没关系!”他打断她,抬眸直盯着她:“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你不用把其他人扯进来。”
“怎么,就心痛了?”她突地笑了,眼一闭,酝酿了不知多外的液体顺着脸颊哗啦啦地向下涌。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提高了声音,手不着痕迹地抚在胃上。
“我当然不可理喻。”她向后退一步,腿碰到床尾,跌坐下去。只狼狈了那么几秒,她依然固执地扬起头,看着那个门边的男人:“我最不可理喻的,就是执着了一段不该执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