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是刘芷荷,所以她格外留心。沈如颜曾经和程文轩谈起过有没有和平解决的问题。毕竟当初辰国攻打黍国,的确是师出无名,并不是什么正义之师。于情于理,还他们一个国家,也是应该了。不过,她能想到的问题,程文轩自然是考虑过的,他也曾请示过圣上。圣上也说只要黍国愿意和解,辰国会将黍国的土地尽数归还。只不过是当初是黍国旧都的石关,因为已经是军事重镇。要还给他们是不可能的。但是除此之外,只要是其他不太过分的要求,朝廷都能接受,毕竟辰国一直的名声,便不是很好,偶尔做一两件善事,也算是帮辰国挽回一点声誉了。但是咄咄逼人的,却是慕容山庄的军队。攀州是辰国最重要的防线,这也是先皇说什么也要攻下黍国的原因。一旦攀州失守。整个边关防线乃至整个辰国,都将陷入危难的境地。特别是如果有人不怀好心,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的话。那被亡国的,就会是辰国了。
慕容山庄已经占据了远远超过辰国当年的国土的土地。那些都还是多沼泽的富裕之乡。环境比起当初的黍国来,也不会差。但是慕容山庄却一心只想攻下攀州。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复国是假,想一口吞下辰国这头大象是真。
既然是这样,圣上也不能拿辰国的百万老百姓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才有了这场持续了一年有余的战争。若不是慕容山庄的人不懂得知足,这些无谓的仗也不会发生了。当然,这些话,她不会和刘芷荷说。也不会为了辰国劝她留下来。她现在是以一个置身事外的朋友来陪着刘芷荷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在一边,她在意的,只是刘芷荷的在意。她烦恼的只是刘芷荷烦恼。
“芷荷,这不能怪你,如果你当年就过世了,哪里会有我们的相遇,哪里会有我们的相知。凡是都可以往好处想。事情或许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悲观,或许只是你误会他了。我觉得,你需要的,只是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冷静?如果不是冷静的话,这一年,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慕容承宣虽然被人救了回来,但是也掉了半条命。身体到现在都还未曾恢复。谁都知道攻打攀州除了让死亡的士兵节节飙升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好处。但是慕容枫却坚持要攻下攀州。他的心思,刘芷荷不可能不会知道,在劝过他几回之后,她越来越觉得慕容枫早就已经背离了真实的轨道,用更多的杀戮和死亡在满足自己的***。
可能连这个结果,父皇也未曾想躲过。
刘芷荷已经不是当初的饶安公主,慕容枫也不再是那个翩翩将军了,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因为经常在一起,不用饱尝生离死别的相思之苦。但是挨得越近,心却越远。远到刘芷荷再也察觉不到他的心意。到底是为了当年的承诺,还是自己?
第两百九十三章 千古兴亡多少事 不尽流水思悠悠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大地在许多马蹄践踏之下,沉闷地哼哼着。主战场北面的山头上黑蒙蒙一片,黑色旗甲的兵团整肃的排列在“黍”字大旗下。令人闻风丧胆的慕容军此刻已经逼近了攀州这座小城。千军万马整齐划一地向前。没有一点杂声。那一阵阵的脚步声直让人听得心中发怵。那本来高大,寄托了辰国人民希望的城墙,在慕容大军的逼近下,竟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两方的军队就这样对峙着。城墙已经破了一角,剩下的砖头也摇摇欲坠。在那缺口外面,堆着一具具已经死去的尸体。有黑衣的慕容军,有紫衣的辰国士兵。殷红的血泊泊地流成了小溪。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号召。在这死亡笼罩的战场,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战争走到了这一步,人命已经无关紧要。他们要破城,我们要守城。谁能在这场鏖战中坚持到最后。谁就会使最后的赢家。
慕容山庄到底还有多少人不清楚,但是辰国的士兵已经是元气大伤。最后一批尚在训练中的新兵也被拉来战场。程文轩,程文晟,许斌,方子墨着戎装,骑着紫色良驹。静候在紧闭着的城门前。风呼呼地刮过,带着血的腥甜和夏的燥热。汗水如雨滴入泥土,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擦掉汗珠。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握着长矛的手,都在瑟瑟发抖。两个士兵将浑身上下满是伤口的墨书抬到了程文轩的面前。程文轩翻身下马。握着墨书的那双染血的双手,郑重承诺。
“活着,在我死后,替我守着她。”
她是谁?攀州随便抓一个老百姓来问,都能说得出名字来。墨书和程文轩主仆情深。若不是自己身负重伤,此刻定然是会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上阵杀敌。守护主子,直到最后一刻。
墨琴墨画呢?沈如颜在一旁看得心急,想冲上去叫住程文轩。如果这是最后一面,她不要他再次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离开。他怎么就不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周全的被保护,还是他好好活着,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近在咫尺,她却摸不着他。明明他的担忧,他的决绝,他的坚定。她都能够一一看在眼里。甚至他眉角因为发愁而微微上扬的小动作,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她会见不到,也摸不着他?嘴不能说,脚不能动。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压根就不曾注意她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她的身子会这么轻,为什么战马的头能够穿过她的身子。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大地的存。为什么她可以闻,可以看。就是不能说,不能触摸?
一跃上马,白色的铁甲在残阳下泛着嗜血的光芒。
“冲!”
手中的长剑高举,那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看破敌人不少头颅的神兵利器似乎也鲜活了起来。和着残阳如血,和着口号震天,和着战场上的残骸,和着士兵心中抱着的那份必死的悲壮。城门被缓缓地拉开,一群紫色的旋风冲了出去。行走过的地方,带出了一阵阵的疾风。将沈如颜那轻飘飘的身子给吹动了起来。她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地间悠悠荡荡地飘着,风让她往何处去,她就得往何处去,没有丝毫自己做主的余地。
“少卿!”
“少卿!”
在半空中的沈如颜这才惊觉,有着另一个自己,着盛装站在城楼上,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她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脚下黑压压的人群,却在那场混战中,第一下就找到了程文轩。
怎么回事?
她还没弄明白过来怎么会凭空蹦出另一个自己,就见她手上寒光一闪,身子一转,挡在她那盛装长袍下的,居然是被劫持的刘芷荷?!
她居然会劫持刘芷荷?!这是她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这件事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城楼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正举着一只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刀锋正对着刘芷荷的脖颈。刘芷荷却是不反抗,只是穿越过层层人群,找到了那隐藏在黑衣军队中的那位心中的牵挂,然后幽幽的笑了。
她的笑,在那一刻,远远超越了沈如颜的美给人带来的震撼。那笑容虚弱到几乎都不容易被人看见,却那么温暖,那种不该出现在一个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生死悬于一线的人身上的温暖。这笑容,就好似当年褒姒在烽火台上那倾国倾城的一笑。璀璨若白日,婉转如莺鸣。褒姒的一个笑容,换来的是一个王朝的灭亡。而这位饶安公主的笑容,换来的,却是整片战场上万人的肃穆。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城楼的方向。不管是担心将军夫人,还是饶安公主。这两个在这场战争中举足轻重的女人此举的确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黍国的人听着,放弃攻打攀州,不然我就以你们公主的血,祭我们辰国的士兵。”
她不认识这个人,这个眼神冷漠,语气冰冷的沈如颜。这不是自己。她绝对不会挟持刘芷荷,更不会放出这么残忍的话。芷荷是那般地相信自己,明知道她是敌营的人,历尽千辛万险也要来见她一面。她承认,自己有很重的私心,家国天下在她心中,或许真的还比不上一个知己。
r/> 然而,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怎么会挟持了自己最重视的朋友。她怎么会忘记了当初煮酒论茶,同进共退的患难之情。到做出这种事来。
这一刻,她想挖开在城墙上,那个另一个自己的心,看那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石头做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硬,硬到可以做这个她这辈子最不想做的罪人。
黑色的士兵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退缩,他们将手中的矛握得更紧了一些。蓄势待发。或许真如刘芷荷自己所说的那样,她这个所谓的饶安公主在慕容山庄的人看来,压根就不算什么吧。
程文轩正站在城墙下面,沈如颜的出现,就在她他刚冲出城门不久。从这个角度,不难看出他眼中的怒意。会发怒吗?会的吧。不远处便是驾着弓箭的黍国弓箭手。只要随便谁发挥自己百步穿杨的技艺。要取掉将自己暴露在千军万马前的沈如颜的性命,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