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杨成林从里屋走出来,也是满脸的喜色:“穆忻说你忙着办案,案子办完了吗?这会儿周末能休假了吧?”
“移交给别人了,领导知道我爸妈来了,特别放我一天假,”杨谦不想让爸妈担心,谎话随口就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大热天的坐着吹吹冷气、吃点西瓜不行吗,怎么来了就干活?”
“还不是你这里破烂儿太多,”肖玉华喜气洋洋的也没忘了抱怨,“我看柜子里那么多过期杂志,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卖了换钱,腾出点地方来还能放点东西。你们年轻人就是不讲究……”
穆忻低头看看肖玉华正在捆着的杂志,突然惊呼一声:“我的书!”
她慌忙蹲□,从没捆好的杂志堆里抽出自己收藏多年的杂志——两年前的设计杂志专门做了中国民间工艺品专辑,铜版纸印刷,精致非常。穆忻那时候没钱买这么贵的杂志,只是看着那一本本精装的副刊眼馋。后来还是多接了几个给高三艺术生辅导专业课的活计才赚足了钱,把那年那一系列专辑都买了回去。毕业后做了警察,这些杂志似乎再也用不上了,可这些色彩与线条所代表的年华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她把这些记忆小心珍藏在书柜中间的格子里,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似乎就可以回到那个恣意洒脱的年代。
那是她曾辛苦坚持的,却也最美好的七年。
见她那么宝贝这些杂志,杨谦对肖玉华说:“别卖了,她还留着有用。”
“可是已经卖掉一些了呀,”肖玉华惊讶地看着穆忻,“早晨卖了柜子里的一些旧书,上午整理的时候又发现了这些,刚想卖,还没来得及……”
“啊!”穆忻跳起来往里屋跑,拉开柜门就直奔她猜测的属于“旧书”的范畴——果然,她大学时代的课本、翻旧了的画册,还有因为绝版而只能耍心眼从图书馆里以“不慎丢失”为名宁肯交罚款也要昧下的专业书籍,通通不见了。
穆忻欲哭无泪。
肖玉华跟在她身后进来,也有点紧张:“怎么了,不能卖吗?我看都旧成那样了,还一看就是大学时候的课本,想着你们也用不上了……”
“让你别动孩子的东西你偏动,动出事儿了吧,”杨成林也不高兴了,“早就说过你是自己给自己找活儿,还不落好。”
“我怎么不落好了!”这么多年肖玉华和杨成林都吵出惯性了,转身就冲老伴儿吼,“我这不是帮他们收拾家吗,我这不是觉得他们忙,想分担点儿吗?我这不是……”
“好了好了,”穆忻头疼地转过身来,无奈地打圆场,“算了,丢了就丢了吧,现在追也追不回来了……反正,也用不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拉扯的痛感,好像在刻意提醒她:曾经的一切,都不需要了,都远离了,都不会重来了。
她心里疼,心里不舍,可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或者也不能表达。她突然觉得疲惫——哪怕她并不是因为热爱艺术而选择设计专业,可她毕竟曾是个勤奋的学生,还获过几次省内奖项,这也是那家广告公司愿意录用她的原因。毕业后的这一年来,她虽然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成为了很多应届毕业生都羡慕的“红领”,可是曾经的一切都太过印象深刻。这些印象令她一直欲盖弥彰地麻痹着自己,好像留着这些东西就仍然能随时回到当初一样。然而如今这眼前的一切告诉她,她是在徒劳。
是的,徒劳。
徒劳是最让人疲惫的事,就好像西西弗斯推石头,推上去,落下来,总是徒劳。只不过,西西弗斯是神,他相信命运,便可以无怨无悔地继续做着徒劳的一切;她穆忻是人,凡人,所以与其沉浸在已经失落的梦里,倒不如梦醒,继续过属于凡人的日子。
而凡人的日子,就是眼下这样,公公、婆婆、丈夫,加上自己,济济一堂。
强打精神,穆忻冲肖玉华笑了笑:“没事,没卖的就不卖了,留个纪念;卖掉的就卖掉了,身外之物。”
杨谦见风暴没刮起来就已经消散,急忙抢在肖玉华前面唤穆忻:“就是,卖了就卖了,无所谓,妈,我想吃你做的滑炒里脊丝了。”
见儿子媳妇都给了自己台阶下,肖玉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才转头看杨谦,答应:“等我去买点新鲜里脊再给你做。”
话没说完突然又蹙着眉头问:“你的腰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捂着?”
穆忻这才想起来杨谦是个伤员,赶紧帮他撒谎:“刚才上楼的时候没看见,绊了一下,撞栏杆上了。”
不管剧情合理不合理,反正肖玉华是相信了。她只是不快地看着杨谦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小心点,还毛毛躁躁的。”
“我要睡觉,”杨谦努力挺一下腰,装作没听见肖玉华的话,越过地上一堆杂志,若无其事地往卧室走,自顾自念叨,“这几天加班都累死了。”
穆忻没说话,只是跟着杨谦回到卧室。刚关上卧室门,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杨谦回过身来看见了,急忙把穆忻拉到怀里,坐在床边,低下头,一边轻轻亲吻她的眼睛一边小声说:“别难过了,以后我再给你买回来,行吗?”
穆忻的眼泪漫出来,索性把脸埋在杨谦怀里,压抑着抽泣一下:“我不是为杂志,再心疼,书也是死的。书就是个引子……都已经做了这行,还能说什么……我是怕你有事,你不知道我昨晚多害怕,怕你骗我,怕我看见你的时候你都瘫痪了……”
“有你这么咒自己老公的吗?”杨谦哭笑不得,“我这么怕死的人,要是真出了事,保准喊冤喊得比谁都响,公安局想不养我一辈子都不行!”
穆忻被他不正经的语气逗笑了,于是挂着泪花笑着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把冰凉的脸颊贴在他颈侧。空调凉风吹来,他们躺倒在床上,就这么搂在一起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个开始,有新连载啦!旧事说完,要开始虐身又虐心了哈~
不过我说过,这不是单纯的婆媳文、也不是单纯的职场文,更不可能是什么高干文…一定要说的话,算是综合类成长文吧——一个女人的青春,在职业、家庭、婚姻、爱情、友情以及理想、幻灭、跌倒、爬起中,交错起伏。
没有幸福是永恒,也没有悲伤是长久。
时光那么长,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顺境或是逆境,婚姻或是事业,都有一千一万次转变的契机。
欢迎大家提出意见建议~~MUAMUA~
☆、第五章:存在即合理(2)
醒来时是因为客厅里传来的广播声——不知道是谁放的收音机,正吱哩哇啦地播报着当天的国际新闻。穆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里她正在看电视,没想到奥巴马像贞子一样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醒醒,媳妇儿,吃午饭了。”杨谦翻个身,迷迷糊糊地抱住穆忻拍一拍。
穆忻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耳际却已经像是做梦一样听见肖玉华的声音在回荡:“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天都黑了。”
“知道了,”杨谦在穆忻耳边大喊一声,“这就起!”
穆忻被这声回答吓得彻底醒过来,却刚好听到门外肖玉华不高兴的抱怨声:“不就是值个夜班吗?我们当初在车间一线的时候,哪个不值夜班?回家还得带孩子,也没说有空睡一觉。”
她说话声音大,就算是嘟囔,也让穆忻听了个清清楚楚。穆忻扭头看看杨谦,见他一副半睡半醒、迷迷瞪瞪的样子,也便忽略不计了——反正挨骂的又不是她自己,就权当肖玉华是在骂她自己的儿子呗!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反正跟媳妇儿没什么关系。
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去柜子里拿衣服,结果一拉开衣柜门就吓一大跳——这还是她的衣柜吗?
只见原来挂着衣服的横竿上变得干干净净,那些套装也好、睡衣也罢,全都不见了!
作为一个警察,穆忻的第一反应是“有小偷”。但也是作为一个警察,她只用了一秒钟就意识到——有这么笨的小偷吗?
谁闲着没事还偷衣服,而且偷得一件不剩?
穆忻深呼吸一下,镇定地拉开旁边的柜门——果然,不出她所料,柜门后的格子里多了三个超大号的花布包袱,里面露出衣服的一角,恰恰就是她要找的短袖家居服。
穆忻摆摆手,唤杨谦:“过来看看。”
杨谦一看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搬家吗?”
穆忻摊摊手:“不知道。”
杨谦皱一下眉头,拉开卧室门走出去,音量也够大:“妈,你干吗把我们的衣服都卷到包袱里?”
肖玉华正在往餐桌上端饭,听见杨谦的话转头答:“你还好意思问,你们那衣柜多乱啊!冬天的衣服和夏天的衣服都挂在一块儿,衣服、裤子、裙子全都混成一堆。我上午闲着没事就帮你们拾掇了一下,把衣服和衣服放一起、裤子和裤子放一起、裙子和裙子放一起。年轻人就算再懒也得有个限度,只有家里家外干干净净的,人家才夸你有个好媳妇儿,知道吗?”
一席话,悄无声息把穆忻给批评了个彻彻底底,穆忻心里怄了一下,看着衣柜里的三个大包袱生闷气:难道肖玉华穿衣服都完全不讲搭配的吗?那件墨绿色的上衣只能配这条黑色的裙子、这件金色的衬衫只能配那条咖啡色的裤子、那条橙色吊带裙子外面只能搭那件浅橙色小开衫……明明是为了方便才把配套的衣服放在一个衣架上,而后挂到衣柜的横竿上,可被肖玉华这么一“拾掇”,除非自己天天穿警服,不然每次出门前仅找配套的衣服裤子就要浪费多少时间?再说所有的衣服都叠起来,不怕打褶吗?而且再往深里说一说,这还有没有个人隐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