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一味没有波澜,他们刚买了戒指从市区回来那天,似乎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又骤然变冷了些,到了家里,江念离就坐在沙发上蹙着眉轻咳了一阵。
虽然这些天来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了些,但纪悠还是吓了一跳,马上半蹲在他面前,给他轻轻按揉胸口:“很不舒服吗?”
江念离紧抿着淡色的薄唇摇头,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还好,帮我倒杯温水。”
纪悠连忙起身去倒了杯水,江念离早从上衣口袋中摸出随身的药盒,含了两片药在嘴里,接过来和着水咽下。
这次发作不算严重,但闭目靠在沙发上很久,他的脸色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纪悠一直在旁边握着他的手,看到他终于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勉强对他笑了下:“还以为你弃恶从善,不会再吓我了。”
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江念离抬起手,用微凉的指尖抚开她紧皱的眉心。
纪悠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突然倾身过来,轻吻住她的双唇。
很短暂的吻,在唇上点了点就移开了,他笑着开口,温暖的气息就在她耳旁滑过:“抱歉,小悠。”
纪悠没有办法再回答什么,她只是在胸口突然涨满的瞬间,开始想到:也许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身边,根本就是注定的结果。
因为这样的温柔,除了承受之外,她无力反抗。
江念离手术的时间,定在中国农历的春节之前。
那时候已经是二月,气温回暖,有利于他手术后的恢复。
只是这么一来,纪悠今年的春节就要在瑞士度过了。
到医院检查身体,确定手术时间那天,和医生交谈过后,江念离就转头问纪悠:“春节你不回去可以吗?”
他现在已经不说“你还是回去吧”,转而问“不回去可以吗”,纪悠觉得是个重大进步,就笑笑说:“没关系,每年都跟父母在一起过春节,少了这一年也没什么。”
抱着他的腰,纪悠还得意地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更何况,佳节陪美人,我很开心的。”
在一旁的陈先生对此等公然调戏的行为显然很赞赏,竖了个大拇指说:“纪小姐乃是女中豪杰。”
短短几个月,纪悠倒跟陈先生成了一幅莫逆之交的架势,江念离笑看他们,摇头叹息了一声:“胡闹的人又多了一个。”
纪悠跟陈先生很有默契地相对一笑,目光中都有得色。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纪悠抱着江念离的腰,将头轻靠在他肩上说:“念离,我很庆幸我现在陪在你身边。”
搂着她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江念离微笑着:“我也很庆幸,现在你是跟我在一起的。”
是啊,这个时刻,比起其他的所有事情,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这道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这些天来,好像把未来的幸福都透支了……美满得有些不真实。
纪悠放任自己用力,将他紧紧抱住,低头靠在他胸前。
在江念离手术之前,一切都很平静。
生活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就会对气候的变化更加敏感。
某一天纪悠突然发现,吹进房间的风里,不再有那种蜇人的寒意,她知道春天要来了。
为了在手术前将身体状况调整到最佳状态,江念离一月底就住进了医院。
纪悠陪他住在套间里,因为两个人都戴上了订婚戒指,医院的护士有时候就会笑着说他们的感情太好了,很感人。
这时候纪悠一般笑着称“是”,伸出右手去和江念离的右手交握,紧扣的十指间,戒指贴着彼此的肌肤,亲密到无间。
等到手术那天,连天气都很好。
手术时间定在下午,所以中午纪悠还和江念离在病房里一起聊天。
纪悠笑着把手放在他脸颊上,语气轻松:“马上就要做几个小时的睡美人了,我会把你吻醒的。”
江念离的唇边也带着笑意,回答道:“好啊,我等着你的吻。”
在做大手术前,情侣间这么温情融洽,医院的人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按时间提醒江念离吃安定情绪的药。
纪悠一直微笑着,握着他的手把他送到手术室门口,在他要进去的时候,她轻声说:“我等着你。”
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江念离才松开了她的手。
和陈先生留在休息室里等待手术结束,纪悠不是故作轻松,是她真的没有预感到任何危机,心境反倒意外地平和。
该做的都已做到,一切都安然宁静,所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江念离会平安地做完手术,然后回到她的身边。
就这么想着,在暖气充足的休息室里,她靠在沙发上支住头,居然有了些昏昏欲睡。
那是隔了很久之后,她才去了那个墓园。
本来想要一个人去的,卓言却坚持要陪着她。
所以当两个人一起走在空旷寂静的墓园里,只听到彼此衣服发出的窸窣声。
冬季还没有过去,触目是一片荒凉,他们终于走到一块被遮盖在树丛后的墓碑前。
“他喜欢僻静的地方,所以选在了这里。”卓言先开口说,微顿了一下,补充上,“他生前。”
纪悠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轻轻扫过墓碑上的照片。
还是那么温和地笑着,这个人仿佛对谁都很亲近,却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隔起了一道墙,隐隐和世界隔离开。
这么一张照片里,那个人的神情没有一点和她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样子,目光专注,笑意真正和暖到眼底。
然而她还是抬起手,去轻轻触摸那张照片。
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他了,连所剩的,可以用来怀念他的东西都寥寥无几。
墓碑带着石头的冷硬,将她的手变得只剩下冰凉。
葬礼那天她没有去,因为是在国外病故的,所以遗体早就在当地焚化了,带回来的只是一个骨灰盒。
小小四方的一个,一路躺在她的膝盖上,最后被珍而重之地交到那个神情悲痛的老人手里。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直至葬礼完毕,那个骨灰盒被安放在了这里,重享宁静。
“他的遗嘱,大概很快就会被执行了。”能见她的机会也不多,卓言叹息一声,将事情简要交待清楚,“除了原先赠与你的那些,所有的个人资产,继承人也都是你。”
这份遗嘱是她回国后才知道,原来在手术前,他早就立下了遗嘱。
她天天都和他在一起,却从来也没发现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被订立下来的。
多么可笑,他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却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捐献给了慈善机构。
于是那些有关回忆的东西,就这么全部都被他收走了。
是不肯给她留下回忆,还是怕她陷在回忆里走不出去。他用这么残忍却温柔的方式,给了她最后的礼物。
她很轻地开口:“念离……”脸上却满是湿冷的泪水。
“纪小姐?”陈先生的呼唤声响了起来,看到纪悠睁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您怎么流泪了?江先生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很成功。”
她愣愣抬起头,眼前还是手术等待室温馨简洁的布置,中央空调里还吹着温暖的微风。
没有刚才的一切,冰冷的墓园,还有再也无法触及的笑容。
她擦干眼泪,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即使逼真之极,却只是一个梦而已。
“江先生的手术很成功,”陈先生笑了下,“如若要喜极而泣,可以见了江先生再哭。”
听到了那句“很成功”,她的眼泪果然又流了下来,她真是疯了,才会做那样一个噩梦。
没有对陈先生说话,她站起来就向病房走去。
大概是看他们两个在对话,护士已经将还在昏睡中的江念离送回了病房,此刻正在给他重新接上各种仪器。
病床上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睫在脸颊上投射出一圈小小的暗影,虽然脆弱到好像随时都可以消失,却确凿无疑地均匀呼吸着。
纪悠坐下来,将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哽咽着说出:“谢谢你回来了,念离。”
第十二章 春天的味道
等江念离彻底从术后的麻醉中恢复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纪悠遵照约定,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带笑说:“公主醒来了。”
江念离勾了唇,已经有力气说话,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微弱:“怎么说也该是王子吧?”
纪悠不跟病人争辩,从善如流地又凑过去吻了一下:“好……欢迎醒来,王子殿下。”
没打趣她连吻两次的作弊行为,江念离笑了笑,勉强向她伸出手。
纪悠立刻把他的手握住,先问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吗?医生说为了让刀口尽快长好,三天内你最好还是保持半平躺不要动。
本应是甜蜜又温馨的场景,都被她这句话打乱了,江念离几乎要被噎得再次发病,良久才轻喘了口气说:“让护工来。”
为了方便术后照顾,这次请的护工是个男性,清秀的一个白人小哥。
纪悠皱眉:“你宁肯让陌生小哥摸你的身体,都不让我摸?”
江念离侧头轻咳了一声,对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