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站在这窄窄的胡同里,抬头一看,周围的建筑高耸,顿时有些压抑感。就连高大的杨树也免不了被衬的矮小起来。
门口守门的石狮子已经被摸的头顶光滑,屹湘进门的时候也忍不住摸了一把,同时看到了挂在门边的木牌上几个墨绿的字:缘缘斋。没有落款。但这字写的极漂亮。
屹湘看着字,脚下便停了停。直到程程在里面催她,才发现自己落在了最后面。其他人都已经绕过了垂花门。她便随着走进东厢去。
josephina应是这里的熟客。老板亲自出来招呼。屹湘坐在josephina的旁边,听他们聊了几句,老板提到,说上房里叶先生宴客,是老早定下来的,不然上房那一厅该给汪小姐留着……屹湘心里一动。
叶先生?她倒也认识那么一位叶先生。
第五章 没有城堡的公主 (十三)
屹湘将面前的筷子摆成对。
湘妃竹筷子,包了银。筷身上部雕的标识也是“缘缘”二字。再看,还是觉得写的好。
josephina让传着菜单轮流点。屹湘见这当日的菜单上有一道爆肚丝,刚要下手,老板就在这时候特地解释说这道菜没有了,但有两样可替换的,问他们的意见。屹湘无可无不可,也就罢了。懒
席面精致,菜式却覆盖了从南到北绝大多数菜系。屹湘只觉得这桌佳肴恰似在座的各位,从肤色到背景,各式各样,混搭的也怪有趣的。
也许是因为有她这个新加入的在场,原本大家都有点儿拘谨。但开始上菜气氛便松动起来。说起吃的来真是聊天最好的切入点。
josephina点了店里自酿的酒上来。
屹湘不喝酒。josephina也依旧亲自给她斟了一杯放在面前。
竟是上好的桂花酿,即便不饮,看看这淡淡的金黄色,也有些醺然欲醉的意思。不过看得出席间的外国佬们多数并不喜欢这种酒,josephina谁也不勉强,自斟自饮,酒喝的也大有意趣。
屹湘中途道歉离席,走出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潇潇嘱咐她每天回家吃饭,照例她不回家,还是要通报一声的。电话接通的一刻,她立刻觉得,电话那头的母亲是一直在等她。心里就是一紧,急忙道歉。虫
听到母亲愉快的说没关系,又嘱咐她在外面也要吃好,还问她回不回来吃夜宵,家里煮了她爱吃的冰糖红薯。
冰糖红薯,别处绝吃不到的好东西。
这一诱惑不可谓不大。
屹湘拿着电话,低头在廊上踱了两步,问母亲:“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听到说是明天,她便说,明天不出意外就回家吃晚饭,然后说“以后我不回家吃饭会提早打电话的。”
她分明听到电话里有一点点异样的动静,然后才是母亲说好。
其实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她知道母亲是在等她这句话……
她站在上房的屋檐下。
春雨似雾。虽然是尚不能濡湿衣服的程度,但让肌肤滋润。北京的春天干燥,不想回来才没两日,竟都下了雨。
不由自主的仰起脸来,深吸一口气。
春雨的味道,寒凉中会有一点青草香……一点……烟草味?
她咳了一下。
竹布蓝帘子落下,屋里的暖黄色的光透出来,成了一片暗影。房里面谈笑风生,就在这暗影中,有一个更暗的身影……“嗤啦”一声轻微的细响,火柴被划着,一小簇火苗映亮了一团空气。
屹湘后退了半步,碰到了放在石栏上的什么东西,指尖刺痛。
“小心。”那人出声。
廊顶的灯亮了,随后有人叫道:“叶先生。”
屹湘甩甩手。
原来低矮的石栏摆着一溜儿花盆,她碰到的那盆,恰好是“银狐”。
听到那人说:“你们老板专门爱这刺儿头,还专门摆在这儿害人。”不愠不火的。
“是是是,我们老板就好这口儿不是?这不下雨了嘛,且说着让都搬进屋里去……这位客人,对不住您。”店里的白衣伙计,微笑着打躬上前,似是真的要搬走花盆。
“别介,是我不小心。”屹湘说着,揉着手指头。吹一下,真的不疼了。素日被针扎也是寻常事,这点儿刺痛不在话下。
那伙计笑了,“您要这么说,那我可就后面忙去了。”
“店大欺客。”站在光影中的叶崇磬低声说。
伙计笑着:“叶先生您就损我们吧……”说着人已经绕到后堂去了。空空的廊下,只剩下对立的郗屹湘和叶崇磬。
屹湘固然是没有料到“此叶先生”竟真的是“彼叶先生”;叶崇磬也没有想到自己出来抽支烟的工夫,竟然就遇到了“故人”——两个人彼此看了几秒钟,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心里也不约而同的说了句“这么巧”。
叶崇磬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烟。
烟草味淡淡的弥漫着,清冷的雨夜里添了一丝暖意。
屹湘打量叶崇磬——西装领带都是深色系,浑身上下都有些全副武装的紧绷感,着实严肃的可以;但也许是背景换了,叶崇磬跟前两次相见,哪里有些不一样……她踌躇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贸贸然说那句“我是你妹妹未婚夫的妹妹”,不妥,实在不妥……她搓了一下手指。况且这位叶先生,从前次通电话多问了几句他便不耐烦的语气来判断,也不是个太好相与的角色……真糟糕,潇潇以后要对付这么个大舅子呢。
她只顾打量着叶崇磬胡思乱想,却没留意叶崇磬也在打量她,而且发现,她的那颗七窍玲珑心正在滴溜溜乱转。
叶崇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想笑了。
此时东厢有人推门出来,是冯程程,对着她招手叫“郗小姐,快回来,菜都凉了……”
屹湘对叶崇磬点了点头,说了句“抱歉”,从他身后疾步走过。
烟草味被微凉的药香刺破。
叶崇磬待这位“西小姐”回了东厢房,又划了一根火柴,重新点着了香烟……
……
晚餐之后,同事们七嘴八舌的提议转场子继续玩。有人说去苏丝黄,有人说去钱柜,还有人说干脆苏丝黄和钱柜都去……josephina走到缘缘斋大门口说了一句“我老人家可不能陪你们年轻人疯了”,惹大家一阵笑,有人就趁机说散了吧,周末再聚好了。
当下josephina先走,大家便互道晚安,很快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屹湘在回酒店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忽然肚子痛起来。
偏巧进了电梯电话响,她接起来就说:“崇碧,我先不跟你说了,肚子痛……”她说着跺了跺脚,伸手揉着肚子。只盼着电梯能跟火箭似的,噌的一下子就到了她住的那一层。
旁边的的人一身的烟酒气,她一边跺脚,一边闪避一下。
第五章 没有城堡的公主 (十四)
是个身型高大的白人。穿着倒是整齐,气质也属上乘。但此刻除了烟酒气,身上还带了浓烈的古龙水味。偏偏脸上又通红。加上眼睛眉毛团在一处,被酒精烧的也看不出本色来了似的,就像了一只醉醺醺的白猩猩……
屹湘避到轿厢的一角。还是不够远。这股子浓烈的味道一潮一潮的袭过来。懒
她极讨厌这种烟酒气混起来的味道,尤其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那热烘烘的气息似是带了刺,刺的她背上起栗。
如果不是腹中绞痛,她真应另搭一班电梯。
这又急又痛间真让她烦躁不堪。若不是电梯里另有他人,她真顾不上保持仪态了……嘶嘶的吸着凉气,一、二、三……的数着数。
她不知道,自从她一脚踏进轿厢,里面的人目光就都黏着在她身上。
连她那微微不安的神态、轻颤的小腿,显得都格外的美丽和性感,挑逗着人的神经。轿厢里的温度慢慢开始升高……只有屹湘浑然不觉。
她只愿电梯门一开就是卫生间。
“小姐。”那白猩猩终于先忍不住来搭讪,“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你?”靠近她些。醉成这样还想维持风度,哪儿那么容易?眼睛里怕只剩了**裸的含义。
屹湘装作听不懂法文,侧了下身再避开,只顾盯着上行的数字,呼吸都控制住。
“随时打给我。”一张卡片递过来。虫
屹湘看了这张若放在平时称得上是英俊的面孔。没有要接卡片的意思。
“我很想认识你……”他身子略晃,甩甩头。被水喷湿了毛的大狗似的。
屹湘忍着腹中绞痛,摇头。
电梯停在十八层,门一开,屹湘要走,手臂却被人勒住。
屹湘猛的转身,下意识的便要回击。却不料从后面上来一个人,毫不费力的将白猩猩的手从她手臂上格开,顺势也将她推出了轿厢。
屹湘被冷不丁的一推,倒了两步才勉强平衡,只听着那白猩猩胡乱的说着什么、回头仔细看,立即发现了合拢的电梯门前,站着的高个子男人,正是董亚宁。
她怔了怔。一时忘了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