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想知道什么的时候,问话简直就是咄咄逼人,哪是沈妙贞一个小女孩应付的来的。
她很快就说了出来:“奴婢寻了一颗刺菜,敷上了,已经止了血。”
裴境眉头皱巴的更深:“受伤了也不跟徽墨说,叫她给你找金疮药,什么刺儿菜的,随便敷在手上,你也不怕烂掉?”
裴境其实是在关心,可这如同质问一样的语气,让沈妙贞吓的以为公子对她不满意呢,鼻子一酸,眼里盈满泪水,好容易强忍着没哭出来,可说话已然带了哭音。
“刺儿菜能止血,奴婢老家庄户人家,受伤了没钱买药,都用这个。公……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没给徽墨姐姐添麻烦,求您,别赶奴婢走。”
裴境愣住了。
沈妙贞眼睛红红的,身子也小小的一个,还瑟缩着打着颤,不知道的若是瞧见了,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恶事,欺负小丫头呢。
她这么瑟瑟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他幼年时养的一只红眼小兔。
将她和小兔子联系到一起,不自觉的,裴境的语气便更加温和了些。
“我何时说过赶你走了,问问你的伤势罢了。你在流风阁当差受的伤,我这个做主子的总得过问一二才是。”
沈妙贞咬着嘴唇,抬起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公子真的不赶奴婢走?”
“不赶你走,先把面吃了吧。”
沈妙贞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头,这才欢欢喜喜的又开始吃面。
还是个小孩子呢。
家里的妹妹们在这个岁数,还在亲娘跟前为了多要一个珠钗,多要个玩具撒娇卖痴。
这孩子却就干起了伺候人的活计,像个大人似的,早早承受了生活的重担。
瞧着这细弱的小胳膊小腿,实在可怜。她吃着一碗没什么油水的素面,便眉眼都舒展开,显然是不常吃,幸福的不得了。
再瞧着自己碗里,两颗翠绿的菘菜叶,一颗过分圆满白中带黄的荷包蛋,裴境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沈妙贞吃着面,忽的碗里头出现一个荷包蛋。
她抬起头,满脸惊讶,那个荷包蛋正是裴境夹给她的。
“公……公子。”
裴境沉下脸:“快吃!”
沈妙贞还害怕他呢,哪敢有意见,那个小小的荷包蛋,被她小口小口的咬着,她很久没吃过鸡蛋了,吃的非常珍惜,这颗蛋暖暖的,香香的,竟是如此美味。
8、8
“金疮药在外头书柜的左边抽屉里,拿出来用。”
吃完这一碗面,裴境饥饿的肚子被抚慰,说话也比平时的公事公办多了一丝温情。
沈妙贞只觉得公子是个大好人,连那一个荷包蛋都让给她吃,听见他吩咐,便出去寻了那瓶金疮药。
“手帕解开,我瞧瞧。”
沈妙贞却有些犹豫,伤口不洁,怕污了公子的眼。
裴境没想到这唯唯诺诺,可怜兮兮像跟瘦竹子一样的小丫头倒有些主意,就是不愿叫他瞧伤口。
她以为他愿意看是怎的,不过是觉得她都伤了手,半夜还起来给他煮面,他虽是做主子的,却不是什么恶人,难免心里瞧她顺眼几分。
这小丫头干活手脚麻利,却怯生生的,什么都不敢用什么都不敢伸手。像个小老鼠似的,一对杏眼倒是黑漆漆,滴溜溜转的很有神。
他立马严肃着脸,将她吓了个够呛,瞧着她咬着嘴唇,吓的都要哭出来一般,解开手帕。
手帕一解开,便瞧见她手背上草绿的一团污糟,看的裴境不住的皱眉。
沈妙贞欲哭无泪,用手帕包着那团看不清的刺菜,这才露出里面被被染绿了的手背。
伤口约有半个手指那么长,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虽然血止住,里头的红肉却露了出来,被草汁子一染,显得可怖极了。
她人小小的一个,手也瘦瘦小小的,几根手指太过纤细,加上这么一个伤口,实在有些可怜。
裴境叫她已经用清水洗干净,亲自打开那盒金疮药,放到她面前,叫她用。
沈妙贞不敢有意义,当她发现,公子并不是厌恶她,要将她赶出去的时候,她终于放下心来,指尖挖了一勺白色的药膏,涂在伤口处。
这一天她也没做什么粗活,怎么会伤成这样。
裴境不大关心小丫头们做什么,只要干好活计,不作妖,便是有些惫懒他也看的管。
想了想,她这一天都呆在这间屋子,除了给他研磨外,便是做绣活。
他也没支使她干什么粗重活计,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他也没问,便是问了,这丫头一脸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样子,定也不会说实话。
“对了。”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今晚的事别跟别人说。”
沈妙贞懵懵懂懂,晚上吃个夜宵,为什么不能同旁人说?
她不太懂裴境的想法,可她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看她乖巧应承,虽然有点傻呆呆,不过心思纯粹,傻呆呆也有傻呆呆的好处。
裴境满意了。
看着她自己涂完药膏,用白布包扎起来,裴境有了睡意,也赶沈妙贞回去睡觉。
裴境不饿了,这一晚自也睡的踏实。
他是每日五更便要起床,用过早膳便要连骑射,沈妙贞记着,晚上也不敢睡得沉,早早便醒了,等着服侍裴境。
徽墨也带着纹枰,生宣,镇纸几人进了内室,纹枰端着铜盆,生宣捧着手巾花皂,镇纸则在柜子中按照裴境的吩咐,将那身高领的天青色胡服寻了出来。
沈妙贞其实没睡好,她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半夜又醒了一次,做了顿夜宵,也并不敢睡沉。
早起服侍公子她却也不能躲懒。
纹枰瞧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嫉妒极了。
都是二等丫鬟,端砚这个小贱蹄子刚来便得了主子青眼,就能上夜服侍,怕是没等几天就得升成大丫鬟。
凭什么一个新来的就能这样。
纹枰心里头生气,昨晚便恨不得趁着她不在,将她的刺绣绞了,看她拿什么去巴结黄鹂姐姐。
却没想到她将刺绣随身带着,没能得逞。
今日瞧见了她,纹枰心里越发有气,毫不客气将她挤到一旁,手肘暗暗怼了她手背一下子。
沈妙贞本偷偷捂着嘴打个哈欠,被纹枰故意怼这么一下子,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裴境正被徽墨束着发,他忽然道:“端砚去休息吧,就在隔间里头睡,睡醒了再回去。”
屋里头的丫鬟均是一愣,徽墨更是惊讶的不得了,觑着眼睛偷偷看了裴境好一会。
他们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丫鬟了,还亲自吩咐让她去休息。
再看沈妙贞,也是一脸的茫然惊讶。
徽墨稍微放下心来,端砚才多大,那么瘦小的黄毛丫头,麻杆似的,定然不可能偷偷与公子有什么首尾。
等得了空,趁着纹枰去膳房给公子取早膳的空,徽墨偷偷进了隔间。
沈妙贞其实已经睡不着了,可公子又非得让她再睡一会儿,她将被子叠好,床角都整平,换了衣裳也梳好了发髻,抱着膝盖对着那罐金疮药发呆。
公子将这药赏给了她,这药膏连瓶子都是青瓷的,泛着玉一般的色泽,里头的药膏通体白润,有股草药的清香,一瞧便是上好的金疮药。
她手背上的伤其实不碍事,在外头,这么一贯上好的金疮药得半贯钱,她不舍得用,她想留着,留给家里人用。
大哥下地打猎,身上总有些伤,小弟要读书,身上却没个棉花衣裳,那么一点钱还要买笔墨纸砚,一到冬天,手上全是冻伤。她少用一点,多省下一些,家里用的就能有点富余。
徽墨进来了,正瞧见这小丫头不知看着什么发呆。
徽墨想起方才公子对她说的话。
“端砚伤了手,你去问问她是怎么伤的,可有人欺负她?”
“若是与旁人有了什么争执,你是大丫鬟,需调解一二。”
公子又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又道:“若是有谁狗仗人势,做什么龌龊事,欺负小姑娘,咱们院里,是容不下这样的人的。”
当时听了,徽墨心中一凛,公子重规矩,阁中的丫鬟,只需好生伺候,做好自己的活计,是不许作妖的。
可为一个小丫鬟出头,亲自指派她过问这件事,还是头一回。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沈妙贞,这丫头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杏眼水灵灵的,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眉毛有些淡,是因为吃用的不好导致的不丰茂,秀发挺长,却有一点点枯黄色。
现在倒是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可也太小了,距离将来可见其秀致容貌还很有些年头,一团孩子气的。
徽墨再次将心放到肚子里头去,暗道自己太过狐疑,公子只是可怜这个丫头,绝不会对这么干巴巴的一个小女孩儿有什么想法。
她服侍公子多年,最是了解公子的脾气秉性。
她们公子胸怀大志,自小便刻苦读书,五岁开始便悬腕练字,很有毅力,因着这份毅力,公子十五便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她们这些奴才,出去了脸上也与有荣焉。
相似小说推荐
-
团长,请你爱我 (舞清影521) [小说阅读网vip2012.11.28完结]陆军中校陆向冬从未想过他会因为一个青涩丫头而动了再次结婚的念头。而这个...
-
好想爱你 (叶小鱼) 她是人人羡慕的天才,却带着幼年的不幸经历,在痛苦中生存。曾经以为是她唯一朋友的程兰韵,出卖了她,也让她认识了...